棕色的秀发并无摇曳,琉璃平稳地降落在最初的舞台。乐曲依旧在演奏,琉璃的归来让舞台回归了本该的有的热度。如同离开时那样,黑色的帷幕在四周落下后,转瞬之间便已置身他处。
已编织好的故事,不会允许主角一枝独秀,随着道具与场景的转变,终会被拉回舞台,在既定的地方演出既定的剧本,这便是作为演员被给予的唯一的道路。
刚才那是转移魔法?
琉璃紧咬嘴唇,双瞳射出的眼神宛若要撕碎巴哈姆特。
开什么玩笑,区区一条龙居然敢如此玩弄人类。琉璃的恼火并非没有缘由。正如琉璃意外地踏入此地一样,她未能防备巴哈姆特的转移魔法,于是,这样的手段在琉璃身上上演了三次。
但其实战斗会在第二次转移就结束,只要把自己留在那个漆黑的地方,放着不用管,琉璃就会在一片孤独中死去,于无尽的空间中飘浮,神的加护会维持琉璃的生命,但在永恒之中也只剩腐朽的末路。就算知道是什么地方,琉璃也找不出回来的方法,这就是击败琉璃最简单的方法,可是,琉璃仍在此处。
无疑是羞辱,如果眼神具有杀死人的能力的话,现在巴哈姆特身上应该插上了无数的箭矢。
然而,巴哈姆特就等待在最近的地方,欣赏着琉璃扭曲的嘴角,全然不顾女士的心情,自说自话地扮演着未能如愿而苦笑着的角色。
“真过分啊,居然毫发无伤。可不是栩栩如生的幻想,更不是空有其表的模仿,那是货真价实的星辰啊。光是靠近就足以让皮肤、骨头、血液的每一寸都化为灰烬,可你就连汗水都没能脸上浮现吗。难道神的加护超越了太阳的光辉与热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居然有着这样的力量,这实在是……”
巴哈姆特抓着头,上下搔动着头发,抖动的眼角拼命地挤出泪水,用嘴勾勒出大大的圆圈。
“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神啊,能不能让我也体会体会这种绝对呢?”
琉璃用力踏击地面,纯白的甲胄与地面相互碰撞,爽朗的声响打断了令人作呕的造作。
“神每天会听到多少祈愿呢?凡人之躯的我无从知晓。可在这成千上万的祈愿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的。大多都只是一时的贪欲之心,妄求富贵或是权利。如果去一一倾听,一一实现,世上早就乱套了吧。更何况是这种完全虚伪的话语,如果你有半点廉耻心的话,就收起那烂透的表演。”
为什么会如此烦躁。
喉咙处涌动的杀意,混杂着别的东西,并非浅显易懂的恼火与愤怒,而是更为隐晦不明朗的情感。如同夏日的热风那样,拂去汗水的同时也带来炎热的不适感,即便挥手也无法停歇,诉不出苦恼却也谈不上欢喜。
只不过有件事通过战斗理解了,巴哈姆特的身边根本不存在同盟者和共犯,想不出能够对等地站在身旁的人,并不是指那恶劣感,而是从战斗之中诉说的无言的话语。越是交错双拳,就越能听到心声,这份孤独感冷冽到琉璃的身心都为止震惊。
“操弄山峦,挥动星辰,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琉璃的大多数处刑都会在转瞬结束,连惨叫都不会发出,心甘情愿地步入死亡,比起其他的十三羽,琉璃的能力算是属于温和的。
言语,是琉璃能力的本质,以言语就能控制弱者,举起利刃刺入喉咙,被言语侵蚀的人并非被强迫,而是完成任务那样的满足感,结束指令之后才会清醒,当罪人清醒时已是血泊之中了。又或是让罪人的子嗣、爱人、友人对其动手,叛教者因背叛而死,没有比这更能赎罪的了。根据罪行的不同,琉璃会选择不同的处刑之法,这便是对弱者而言的“绝对”。
对于不便操控的“强者”而言,言语是防壁,以简单的词语触发,以意愿作为界定,一切被琉璃认定为邪恶的存在,将会被一一无效化,如此而已的简单分类,造就了不可僭越的“绝对”。
而巴哈姆特拥有凌驾于此的能力,这也就是琉璃认为他无需帮手的理由,独自一人就能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无论琉璃作为宝石怎样的闪耀,和太阳与星辰相比,实在是太过渺小了。而它们那高高地立于天之上,俯瞰世间的模样已经是不容任何人反对的铁则。任何人的新生或是死去都无关紧要,每一天都会照常进行,只是太阳与繁星会于高处交替,遵守无情而冷酷的铁则。
自己的“绝对”和强者的“铁则”比起来,究竟哪个更具分量?暂时还无法知晓,琉璃未曾想过用手触及天空。
只是看着巴哈姆特就想感叹,明明没有对其有丝毫的了解,十三羽的一片羽毛就在此拂动。或许,只是因为吹上去的风过于强力而又无情。
这天地间还有能让巴哈姆特驰骋的疆土吗?光是挥动翅膀就能掀起波澜的存在,本应当居于某处的森林之中,享受悠久的睡眠。压根就无需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将这些力量接二连三地打向这片大陆,生物都会相继灭亡。立于数亿骸骨之上的,唯有此龙而已。
仅凭个人的力量左右世界的命运,琉璃或多或少怀疑过巴哈姆特的力量。毕竟那是只于神话中的角色,或多或少都会被夸大,教会之中只是确认了巴哈姆特的对抗行为和他的存在而已。现在琉璃确信了,那些传说都未曾见过实物,所以欠缺想象,就如同从未见过辽阔大海,只能想出江河的样貌。
仅仅是出现于传说中的战斗中的男人,如果抱有野心又会是怎样。改写历史,创造国度,巴哈姆特至少有这样的能力,如果神谕防备的是他,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或许是思索令嘴唇有些干涸,琉璃不由地舔舐起来,却又忍不住莞尔一笑,分明自己经常让孩子们不要这么做。
“当故事还停留在人们嘴唇边的时候,他们经常会拿掉难以置信地的部分,再加入合理的想象,相同的事情都会被描述的面目全非,创造出似是而非的故事。啊,那里边的我,又是怎样的呢?”
巴哈姆特以手指比出圈,透过圈向上看着。
“我敢肯定,只会是这么小吧。以此望天也只能看到天上的皓月与繁星,确实对于凡人而言足够大,只是他们不会想到我就是那容纳万物的世界本身。”
即便被看穿心中所想,如今琉璃也不会因此而惊讶了。晃动着棕色的眼睛,目光所及之处,皆为敌人,这异样的空间也感知不到尽头,诺大的地方只展露了冰山一角,而这也证明了琉璃已经深入龙的巢穴。
如果是冒险者中的谈笑,意外地走进龙的巢穴就等于提前开始准备下辈子的生活。而被邀请而来的琉璃是被强行掳走的公主,还是说大快朵颐的食物呢?
“我好像逐渐理解你的意图了。但这仅仅是让我展现实力吗?”
“我很高兴你理解,毕竟我也不喜欢太过浪费口舌。尽管还有些别的理由,不过大部分还是希望看看在抓住了尾巴之后,你会是向前逃窜的鼠辈,还是回头一口的野兽。当然,我这里有一个你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要打赢我很勉强吧,但能让我满足的话,我就回去再睡个一百年。怎么样?虽然于我来说是一瞬的闲暇,对人类来说已经很长了吧。而且不仅能完美地交差,说不定还会给你个巨龙杀手的称号哦。”
“这仅仅是测试吗?如果我碰巧斩下了龙首,你还会如此从容吗?”
巴哈姆特来回抚弄着脖子。
“随你的便,不过你要是我被认为斩下脑袋会死的话,尽管来试吧。因为你的关系,我这边好像开始发烫了啊。”
如同对手所说,琉璃可能赢不了,但至少不会输。
“斩首的话,自然会用到剑。切口会变得比较好看一些的。”
仅凭出类拔萃的才能是不足够的,如果不以努力铺路,神给予的力量也会归于平凡,而琉璃的一直以来的努力将力量
黄金之剑自掌心出现,慢慢地显现出完整的样貌,剑身刻上了复杂的花纹,一根根的羽毛是花纹中最亮眼的一部分。缠绕于剑上的光芒愈发强烈,与之相反,琉璃的甲胄变得越发轻薄。
“还以为能看到美人更为内在的地方,居然这里就结束了吗,我有些扫兴啊。话说回来,怪不得我觉得少了什么,身为是十三羽怎么可能会没有神造兵器呢,那才是真正的利牙啊。不过,你的牙又能否咬穿我的血肉呢。”
甲胄仍留有一半,尽管剑上的光芒十分充盈,但巴哈姆特凭本能知晓黄金之剑并未展现全部,然而目前也足够危险。
“暂且足够了。”
琉璃试挥着黄金之剑,而后毫无征兆的一击,从巴哈姆特的死角砍来。但等待琉璃的不是击中的反馈,而是出现在背后的身影,巴哈姆特走向琉璃的身后,依旧保留着舞台原样的一侧。
黄金的光芒在空中绘出复杂而华丽的轨迹,只是那些轨迹皆以毫厘之差被躲过,巴哈姆特没有回头,只是向同一个方向走着。剑本该完美地落于对方的脖颈之处,时机是完美的,但如果对方不做动作就能变换位置,攻击便是徒劳。
啧,瞬间移动这种东西真是麻烦,琉璃很想对着巴哈姆特翻起白眼,但在神的仇敌面前暴露丑态,比死更为难受。
“一个劲地后退有用吗,逃避并不会赢吧。”
“也不见得,有时候逃避也算是良策。不过,再过一会儿就能向你展示这个舞台真正的含义,在此之前能不能别切开这个地方呢。”
如同那惹人厌的嘴巴中说的,琉璃已经准备把剑对准这个空间,能否用魔力轰散面前这只会躲闪的敌人不试试是不会知道的。至于最后琉璃会落于何处之后再考虑,这便是琉璃简单的处事方式。
“啊,千万别这么冷漠嘛。看见这舞台你有没有想起什么呢,怎么说来着。啊对,当凡人拾起话语,端起箭矢,经过陌生的道路抵达云朵的彼端,此时必有歌声相伴,于欢腾雀跃中,于万里祥云中……后面的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那首诗属于《盛礼赞歌》的第三节,也是圣教徒最为熟读的一段,而诗最后的文字是“天使将临!”
“不可能的,怎么会在如此狭小的地方!”
“狭小是吗,明明特地准备了最棒的演出,没想到是这样的评论啊,我开始有点伤感了。”
经过了各种荒唐事后,琉璃已经懒得去怀疑,没想到如此信任的对象除开神以外,居然是这位恶劣的敌人,罪恶感令琉璃不爽地翘起嘴唇。
巴哈姆特已到达舞台的尽头,刚才琉璃没能看清的地方被一块红布遮挡,就像等待着被人揭开似的,接着巴哈姆特轻轻地拉起红布一角。
“那么,猜猜看这背后是不是与你的回答相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