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会冻结的话,至少对于琉璃而言,此刻的体验便是如此。没什么比梦碎的声音更为刺耳,宛若要将人唤醒那般强硬。而梦醒之后,会是锤胸顿足地抱怨苦难,还是会停留在原地,只为再品味一次梦的香甜呢?
“我倒是觉得还有其他值得夸的地方。而且啊,你也别刻意地用手臂挤了,再怎么逼迫丘陵也成不了高山哦。”
德斯帕瞪大了眼睛,随即恶狠狠地咬了唇上的手指一口。
“都怪该死的神。制造我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我有这样的烦恼吧。不能给我设置一些成长性吗,没想到永生也是一种烦恼。”
“说归说,能不能不要把气出在奶牛身上,我准备拒绝产奶了。”
“绝对不要!这么久的魔力断绝就是为了这极上的愉悦。如此醇厚,如此芳香,怎么能够让我放过呢?就算您拉着我的头发,逼迫我说着下流的话,我也一定会流着口水祈求更多魔力。”
德斯帕使劲地将手指往嘴里塞,一副不会让给他人的模样,但是一边说话一边**,肯定会流出口水的,天使热切地擦掉口水的样子实在是令琉璃大开眼界。
“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好吗?是你自己戴上了锁链,谁会想到天使大人会因为输给快感而堕落呢?而且,能不能不要再流口水了。”
德斯帕仿佛把巴哈姆特嫌弃的话当做耳旁风,指着琉璃手中的黄金之剑。
“那把剑很危险呢,想拿来玩耍的话要适可而止。不过,也只能用来玩耍了,想对巴哈姆特动真格还略显不足,连让他感到满足都做不到哦。”
德斯帕稍稍闭起双眼,轻声叹息着。
“要是这么轻松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接着,铃铛声在极近的距离响动,温暖的手触碰着琉璃的头,就如同大人抚摸小孩那样温柔,舒心的香味也随之而来。那张过去只能仰望美丽脸旁,如今就在咫尺,但琉璃的心脏却无法以欢腾的形式跳跃。
甜美的声线在耳边低语,像是亲切的朋友互相讲述悄悄话,瞒着附近的第三人那般的恶作剧。
“反正你是信仰的我吧,天使能看出他人身上的光,越是虔诚的信徒,身上光就越为强烈。但是我的眼睛还有些特别,这对黄金的双眼区分出信徒所信奉之人,就像贴在脑门上的字条一样,而我的名字在你身上格外醒目哦。那么不要打了,和我站在同一侧,如何?虽然不一定能看到更好的风景,但至少能不以凄惨作为结尾。”
“为什么会这样?最美丽、最武勇的您为什么会在这地方做着这样的事情?”
琉璃的内心翻腾着,像是拿着火把来回在火药桶上磨蹭,尽管是小小的火星,但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成了掀翻屋顶的爆炸,琉璃没比这好上多少。
本以为习惯了巴哈姆特的挑拨,若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也成了恶魔的爪牙,还能勉强当它是个噩梦,无非是增加了剑上的尘土,事后拂去即可。可偏偏是那位曾与太阳无异的,照亮自身的存在,即便是现在琉璃仍愿意把热切与希望托付的天使。
如果这是精心设计的骗局也罢,目的只是为了摧毁信仰,亲眼见证的巴哈姆特躲在一旁的阴影中嗤笑自身,这倒还能作为解释。可如此的巧合,真的只是为了摧毁自己吗,谁会无聊到安排一场跨越百年的骗局呢。信仰德斯帕的在信徒中也只是一部分,更不会像琉璃一般狂热。
琉璃很想发问,为什么会身在此处?是教会恰好派自己来处理神谕,而自己恰好步入此处,对手又恰好有心情召唤天使?天使又恰好是德斯帕?
啊,这到底是什么呢?请来个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恶劣的梦,醒来后床边会有温热的牛奶,芳香的煎蛋。
但最重要的现实,恰好与想象背道而驰。
“你不应该鼓舞着众人,像个英雄一样播撒希望吗?即使只是一个微笑,即使只是一句言语,我也相信那具有力量。即使简单的供求关系也可以,我会给您最竭诚的祈祷,所以就像过去那样,把光分给我好吗?”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面孔,有镜子的话想必会照出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明明自那时以来,都没有如此不成体统过,脆弱的一面只会在极度信任的人面前摆出来,或许现在就是如此。
“你说的是过去的我吗,我是被宣传成那样的,没错,我也该活成那样的。可那是被神擅自决定的,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是工作哦,工作。无视本人意志的工作,老实说有点腻了,像这样自由自在的才是最好的。但我还是想着能踹上神一屁股就好了,打了那么多年白工,居然轻易就换人了,作为上司也是烂到骨子里去了。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那种混蛋干吗?”
眉毛在颤抖,也许连内心都是如此吧。
那么至今为止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呢?追求真实的自己,却在最为基本的地方遭到了欺骗。过往纷纷如摔落的玻璃那般碎个干脆,连一丝能够品味回忆的地方都没有了,就算想要拾取,也只会被尖锐的边角刺破手指。
只不过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声声毫无意义的叹息与悲伤。
随之而来的是什么呢,无法稳住的吐息,宛若被动摇根基的建筑,连身体都好像开始摇晃起来。言语的重量,没想到会由自己亲身体会,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是吗?以前的我会欣然地把手递给你,但是现在我抓住了更重要的东西,因此我决定保护那些东西,即使需要牺牲愿望或别的什么,那也不过和我过去做的没区别。”
天平被短暂地撼动,但并不会影响最终的结局。
“被拒绝了。强大的羔羊拒绝合群最终被狼叼走的故事,应该记录在教义里面了吧,看来你并不会吸取教训。正如你所说,我是个好心的天使,所以才会花时间劝诱,我也是努力过的,不要埋怨我哦。不过,你有些改变了呢,更像个出色的大人了,这种只有我停留在原地的感觉居然有些难受,琉璃~”
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正当琉璃想要踏前一步确认的时候,谁也不在那里了。德斯帕还留在被锁链困住的地方,俏皮地向琉璃眨着眼睛。
“而且,能不能不要再流口水了。”
说过一遍的话语,相同的动作在同一个地方上演着。
“那么,唤醒我的理由是什么?”
只不过这次德斯帕并未来到琉璃身边。
“刚才你有做什么吗?要是太过头,让那家伙出来就不好了。不过算了,把那股力量借给我一分钟,就作为下次的代价吧。”
“交易成功。那么我就再一次陷入‘死亡’了,一定要比在深入的地方叫醒我,这样一定会有更大的愉悦等我。”
德斯帕卸下了左手的铃铛,不过巴哈姆特用难以言喻地表情接过,还只是用大拇指和小指变扭地夹住。
“我现在很怀疑你这铃铛沾着口水。”
“不允许嫌弃。戴上铃铛时间就会开始计算,和要求一样是一分钟,一秒都不会多。那么,我要去‘死’一下了,请不要打扰我。”
锁链自动地缠绕上了德斯帕,她的身体变成了刚开始的那样,最终消失在了阴影之中。仿佛一切都没什么改变,只是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以及敌人的手上多了个铃铛而已。
“现在杀死我的理由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呢?”
“仅仅如此而已吗?”
“怎么会呢?普通的战斗太过无趣,没有交织灵魂就无法爆发力量。所以我想听到响彻肺腑的噪音,驱动的灵魂的轰鸣。战斗就是要从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杀意才行,否则没有任何的价值。像是经过路边的杂草时上面的一只蟋蟀,恰好摔进前行的道路,就那么碾死它很容易,它甚至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死。但是,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有脑袋和思维,身体力行地理解要去奋力抗争后,战斗才开始有意思。而你,心中的那团火比之前更为强烈了吧?”
咣嘡……
巴哈姆特故意亮出了左手,在琉璃的面前细致地戴上了铃铛,最后刻意地摇动了铃铛,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那声音比以往的听过得更为清澈,却仿佛刻入灵魂的波涛在琉璃心中涌动。
“不过,战斗早该结束的。嗯,现在是60……”
脱下面具的琉璃无非是个凡人,仍旧会因为信仰的迷失而动摇,但是,仅凭动摇就能让力量失效吗?
不,因为那是绝对,对吧。
“肤下之尸,皮下朽木……”
甲胄皆化作白雾缭绕于身,
“裹于白骨,腐于中心……”
以剑为中心的旋风裹动白雾缠绕其上,
“其生何来,其死何在……”
当雾悄然退去,黄金一同消散,
“始亦为终,终仍为终……”
空洞的树枝代替剑被琉璃执于手中。
“45……差不多了吧,接下来的一击就该是你最强的攻击了,只是被天使认同的我,还算是你的敌人吗?”
“那么,现在还能开得出玩笑吗?”
呼啸而过的,是风还是别的什么?这些都不重要。
瞬间,巴哈姆特的半张脸就随着另外一半的舞台向下方坠落,而琉璃所做的也不过是轻轻地抖动树枝,甚至于连活动手腕的程度还达不到。
而那,只不过是一根,灰色的、被蛀空的树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