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物在时间的流逝中总会发生改变,无关乎意志,无关乎环境,即便是驻于原地的“不动”,亦会被时间推动,如此便会洒下一些原本的东西在过往的道路上。
一切都会被迫着改变。
像是焚毁的树木是雷电引发由火焰烧灼的,或是倒塌的树木因风暴拔起由虫蚁啃食的,有些变化很迅速,要将平衡打破,毁掉现状似乎不需要多长的时间,稍微花一些力,就能让一大把时间才积累的东西面目全非。
但想要再树立起来,就要花费不对称的努力与时间,也许世界的法则不公平的体现吧。
所以,是谁给了那些败类如此奢侈的自由呢?
被称为罪域的此地,像是戏谑一样将漆黑的地方命名为塔的地方,因我而发生着变化,墙面、砖瓦、灯具无不应答。
原本构成这座塔的材料就像是将坚硬的岩石不经打磨就染上黑色那样,至于是石料原本的质地还是后处理的颜色,我也无从考据,不像是打磨过的镜面能够反射出光,拿再明亮的灯火照上去,也只会照亮不会应答的漆黑。
但此刻它们却在发光,无关乎燃烧的焰火,本身接近明亮,向下延伸的黑色之“塔”,如今正从底部重生。
我处在黑与银的交接之处,不断地前行着,踏出一步便是新生。奔涌的浪拍打着周遭,魔力如猛兽撕咬着肉,血肉横飞,只不过是换成了不具温度的建筑物,唯有碎屑四溅。四处都被魔力强硬地改变,粗糙的牙齿在猎物身上刻下痕迹,满是牙印,改变后的地方不再是人为打造的规则之物,而是歪歪扭扭,缺口十足的造物。
就在如此前行之时,我的后方的浪潮中降下了几枚雨滴,熟悉的魔力让我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王,吾等来晚了,请恕罪。”
我并没有开口,转过身看向了他们。
于是,看到了还是那般的他们,虽然是在台阶上,仍旧毕恭毕敬地向我屈膝敬礼。
身着灰色的披风,披风下面是银色的服饰,还用兜帽盖住了脑袋,装扮也是我熟知的那套,或许在百年之中也有什么未曾改变吧。只是将目光射去,四人便自觉地俯首。
王吗?没想到一开口就是如此沉重的话语。我好久没听到这种称呼了,我曾拒绝这样的叫法。或许是我习惯了他们的方式,此刻,竟然如此亲切和熟悉。毕竟这些人是由我一手促成的亡骸,各自的意志集合在一起的组织。
“不如说,我们彼此都晚了啊。”
四人沉默着,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魔力的余波掀开了为首者披风上的兜帽,棕色的秀发展露在外,随之出现的还有白色的面具。
分明面对着巨大的魔力。这几人却纹丝不动地忍耐着。注意到那发丝的末端已被银色悄然裹上,留下烧灼的痕迹,我稍微收敛起了魔力。
“你们觉得为什么还有如此众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活在这世上?”
分明想平静下来,可自唇间吐露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探向喉咙的烙铁。
为首的人抬起了头,仰视着我的面容,那小丑造型的面具自然而然地展露在眼前。小丑双目之下两个朱红色的泪滴,再加以夸张的痛苦表情,无不表达着悲伤这一主题。
尽管面具遮住了双目,仍能感觉到其中热忱的视线。炙热得要把我射伤,只是现在的我无法回应,唯有口干舌燥。
“是因为您的容许。”
应答的是颇为怪异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将文字组合在一起后,标准却枯燥的读出那般。小丑的面具不只是具备掩面的效果,也能消除掉声音的情感和特征。那是我亲手赠予他们的道具,我自然理解。
“是啊,既不是上天的馈赠,也不是神予的奇迹,而是我的容许。为什么他们从未思考过惹怒我的后果,只会自顾自地将我的肺腑搅乱,何其的自大,何其的狂妄。我不记得给过这群蝼蚁们如此的自由!”
“盲目会滋生愚昧,愚昧会滋生罪孽。庸碌地活着让它们忘记了您的名字,甚至大部分都丢弃了信仰,抛弃了锁链的它们,活得更像是野兽。”
想要苦笑,可是就连伪装的脸颊都碎裂了,唯有魔力仍旧勉强维持着人的肌肉与骨骼,可那终究是模仿之物,如今远远超过了孩童,甚至是人类体型的我何来相似之言呢。或许要理解人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吧,因为我与他们本身就是两种生物。
“本来我该亲手结束的,看来也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的丑态才付之行动,我打心底对怠惰的自己失望。
“所以,接下来的能托付给你们吗?”
“吾王,人心的腐烂你我皆知晓,所以才会赐予等同骷髅的我们再一次选择的可能性。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避开欺瞒的本质,那么罪就由我们来背负,以我们的恶映出埋藏的善。”
““吾等‘骸之海’定会满足王的愿望””
四人与阐述事实一般平静地回答着,仿佛连思考都省略了,究竟是提前准备好了回答,还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想的呢。
我以怜爱的目光看向他们,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否给予了他们救赎,只是声音颤颤巍巍地从胸膛中迸出。
“我的道路注定匿于黑暗,追随着我的你们,或许连影子都算不上,只是浊流中的污尘,即便如此你们都愿意与我一同背负厌恶吗?明明可以离开,我给了你们这样的自由,还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们选择了这条道路,谢……”
流泪的小丑仿佛要阻止我一般,向我探出手,却又在途中收回。
“吾等的王,巴哈姆特,绝对不要低头,您所看到的、您所期望的,尽管去拿便是,把吾等当成消耗的爪牙、随手丢弃的石头都可以,吾等会追随在您身后,吾等的价值就在于此。”
真奇怪啊,明明有面具的遮拦,心情却一份不差地传递给了我。是啊,没有人不向往自由,追随至此也是他们的自由,我不会强硬地矫正他们的做法。
道路果然要一起走,才会变得更平整。
“看来我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就算我和你们也会有彼此模糊的地方,至少现在让我们一起作为暗、作为影,重新为这片大陆打上烙印,就连着整个扎拉克斯一同,将一切没入深渊吧!”
““是!””
等四人再度沉下头的时候,自我躯体下方延伸出的尾棘贯穿了为首者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