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夜晚却由我尽情占据着天空,也许稍显奢侈。但夜晚至少不像白天那么耀眼,因此恰好适合现在的我。我拍打着翅膀,象征性地舞动着双翼,让自己看惯的躯体融在这看惯的夜空中。
龙既有借助翅膀飞翔的,也有借助魔力高飞的,我倾向于后者,毕竟那更为省力,不过也保持着前者的行动习惯,有了如此的翅膀却只是用于摆设,也有些暴殄天物了。
分明来到了能尽情伸展翅膀的地方,也不必再隐藏身姿,哪怕在此处慢吞吞地盘旋,也不会留下一丝负担,可我的心情仍有些沉重,大概像是把纸张毛糙的一边撕掉的程度。
在耳边敲响打的风和略微冷冽的月光灌溉着我的“本能”,目的更甚于肺腑的炙热浮现。
我凝视着遥远的地面,在那里苍翠的自然与人造的建筑和作物鳞次栉比。事实上,我更熟悉荒芜的地面,什么都没有,连疾病、死亡、诅咒都懒得徘徊的贫瘠之地,那才是时常刻入我视线中的东西。
也是因为遥远,那些人造物的规模和山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而人本身比起这些建造物更为渺小,不专注去看就会消失在这月光中。
但那也仅限于现在,也许只要给予一定的时间,他们就能站在比高峰更为峻冷的地方俯瞰,然后以和我同样的方式感叹,“原来自然仅是如此”。我相信“人”具备这样的智慧,可有着那样的存在却把爪牙伸向了我的周遭。
嘎啊…嘎啊……
空中向来是宽阔的,长翅膀不只是龙的特权,硕大的鸟类也会边叫边振翅而飞。即便是智慧不足开化的它们都会排着队绕开我,甚至连视线都未曾对上。
鸟类都会靠本能避开,而人却以智慧触怒,这难道不可笑吗?他们的脑袋里流动的是智慧,还是仅是将愚钝放大百倍的肉块呢?
成为制高点或是审判者是件很累的事情,需要理性客观地判断事物的对错,但谁能永远维持“正确”?或者说,对我而言的正确会不会于某人而言是“错误”呢?与其陈词滥调地宣扬公正,不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死咬对手,裁决从来不该是我做的事,我大概只会堂堂正正地敲爆狂妄者的脑袋吧。
也许,只是因为不这么做就难以宣泄徘徊在齿间的怒意。
除了那些习惯于黑暗中的生物,仍在午夜穿梭的还有“人”,说不准是为了生计还是在享受夜晚,无论如何他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是相同的景色。
望着脚下的白塔,那曾是罪域的地方,层层的螺旋阶梯中看不到骸之海的身影,他们多半在替我屠戮,而罪域的外面同样是骸之海的各位,庄静地仰视着我,如同信徒的祈祷与参拜,夹杂了太多的神圣性和礼仪性。他们这种自发性的行为,再出声阻拦的话就是我的不知趣了。不过,我倒是更希望看到是他们笑着向我打招呼,就像老友那样。
嗯,对,还是有的嘛,虽然我看下去小小的,在骸之海中有个身影不同于其他向我热情地挥着手。
其实我对应着挥了挥翅膀,但我好像一直在做着这动作吧。注意到他们脚下成片堆积的尸骸,而白塔也缺了一些要素,我一声不吭地发动了魔法。和神冷酷的做派不同,我是会大方回礼的那一类。
看到骸之海周遭一阵阵银色显现的时候,我就知道魔法成功了,他们的反应就留到日后再了解吧,现在我该面对的另有别物。
放眼望去,下方的都是一张张错愕的脸,从我的主观上就觉得愚昧。眼尖的、靠近迷宫都市的人都能顺着塔捕捉到我的身影,而距离更远的也会顺着月光看到我。而切只要有一人直视就会呼出声,引发他人的抬头,甚至不需要语言,只是一个动作一声惊呼就能让他们接二连三的动起来,这就是人组成的社群。
不过嘛,要说注意不到才奇怪,我刚刚才点上盛大的烟花。
除此之外也有躲进丛林、钻进角落、竖起脑袋看向我的生物,或者说连躲都忘记了,在原地寻找着我的,各种各样的反应在这片陆地上比比皆是,毕竟我所做的是出现在“世界”的眼中,舞台特地选得如此宽阔,最重要的观众又怎么少得了呢?
那么该向这群愚钝的家伙说些什么好呢?明明没有开口,却觉得喉间异常干燥。
哈啦啦~
仿佛翅膀被轻轻托起,有种颇为怪异的感觉。当我意识到这是什么时,怪异之感逐渐作为了熟悉的体验在心头化开。
无形的风在我的周身缠绕徘徊,就像在是争相讨取我的欢心。
哈啦啦~
魔素相继兴奋着,活跃到连空气都在鸣动。奏响的诗篇在我耳边环绕,那是由节律与欢愉编制而成的无言之诗,那些平常都避以韬晦的魔素都纷纷躁动起来。
不同于魔素稀疏的地表,在这没有众多染指的天空,众多的魔素都在哼唱着“欢迎回归”的歌,歌声中有些特别的音符,要是化作言语的话,大概是埋怨我的别离。但大部分都是对再度戴冠的欢庆,于明月下无形的魔素好似牵着手邀请我一同舞动,而我恰好打算隆重地舞上一曲。
魔素也算是构成如今的世界里的重要一部分,被它们喜爱的话,就像是被世界本身喜爱一样,可我真的有被这世界爱着吗?
其他生物对于天空来说只是匆匆的过客,龙才是君临天空的久远的王者。
龙,何谓龙呢?明明在世人眼中,早去隐去身姿,退居于幕后。可如今连卑微孱弱的龙都能被当成讨伐的荣耀。尽管大部分被讨伐的龙都已是末枝枯梢,却还能化佳话与故事被人所称道,这对于龙来说也是另一个意义上的认可与畏惧吧。
在战斗中输掉,在智慧与力量的较量输掉,都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也得给予反咬一口的权利吧,需要允许挑战者在吐息中融灭。想毒死龙的一方却被龙毒死的剧本难道就不被容许吗,比如深入巢穴的时候便已吸入龙的剧毒。武器从不以正大光明为荣,而是以浇筑其上的鲜血来断。如果没有以命搏命的觉悟,就别加入到对抗龙的“战争”中。
回归而来的情感如今在体内回荡,也令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当止步于湖前怎么也绕不开的时候,不妨直接一口气将湖填上。
若不展翅,生其何用?
久违地展示力量,就让我借用一下他人的灵感,创造一个闻所未闻的魔法吧,鉴于这些傻瓜似的回应,我会把接下来的语言直接丢进他们的脑袋。
短暂地停滞后,我用吼声再度撕开了夜幕:
“
吾之名为巴哈姆特!
吾乃栖于暗中的亡灵,
汝等为光明下的生者,
无法相会于一处,
无法交织于一幕,
然汝等欲踏入黑暗,
黑暗乃是吾之圣域,
吾拥有的唯一归处!
既毫无顾虑,
又无意忏悔,
蝉鸣般短暂又恼人的汝等似乎遗忘了什么。
舍弃了尊敬,
遗失了信仰,
那吾不妨再次以名留于世间以爪刻下伤痕!
已违逆吾者,
将领略更胜于噩梦的地狱,
驻足停留者,
尚且还有步离终末的余地,
臣服信仰者,
此将成为银翼再临的道标!
”
如此便好,我所诉的话语只是在搅动混有沙土的水。不明所谓者也许会付之一笑吧,但真正的相关者,我想揪出来的扎鲁巴又如何呢?我只希望他们别像懦夫一样蜷缩,不然对我的宣战也太过残忍了吧。
那么,仅是言语又有多少重量呢?连我都明白的道理,所以我发动了魔力。
大概比普通魔法师气派上不少的魔法阵浮现了在我的脚下,只是纹路稍显复杂了一些,只是面积稍大了些,也只是覆盖了整个西鲁瓦利而已,而那些人却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长大了嘴。
这还只是准备的“形”,连“果”都未呈现。就在他们即将向着神寻求宽恕的时候,数量算得上充沛的“白色十字”自魔法阵中而生,那些不只是十字形的魔力束块,而是包含了将有形之物化为无形的,这一破坏概念的魔法。
为了让那些愚笨之人看到,每一个大概都有我这么大吧,而数量只比能在地面上数到的星辰多一些吧。因此,他们的脸如今宛若被太阳照耀着那么明亮。
“如果天要妨碍的话,天空就会坠落,而世界就会迎来没有神的时代!”
在宣告中,我将十字的尖端扭转了方向,对准了神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