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见所闻照单全收可不是魔法师会做的事,兰多帕拿起最近的魔矿灯,按下了按钮状的开关,回答他的却是依旧肆意跃动的灯火。不听话的灯火没能影响照明,毕竟明亮的光已经透过窗户将房间装饰成银白。
“王子,有个坏消息。虽然难以置信,但这条龙的魔力让房间内的魔素全部失去控制了,就连我的魔法此刻也失效了。而且恐怕这还只是前奏,毕竟龙暂时还没用这铺天盖地的魔力去做什么,光靠着魔力的魄力……请允许我这么形容,虽然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我在亲身体会之后居然开始相信魄力和威压这种话,换作半小时前的我也肯定不会相信。是的,光靠魄力就产生了如此影响,况且还是这种距离。但是它影响的范围究竟远到什么程度,目前也没办法下定论。”
库凯也并未只把注意力放在震撼之事上,暂时会被夺走理智是没错,至少库凯的目光还未如此狭隘,不会被一时所困,在听到兰多帕的话语时,他便尝试着凝聚起魔力,尝试着把握现状。
显而易见魔法失效了,库凯作为三人中最有天赋的一员,即使不通过法杖也可以汇聚小部分的魔素来构成魔法,而如今魔素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应,像是朝没人的地方呐喊,却回声都一并被吞没一样。
魔法,基本上是以散布于各处的魔素作为基础,利用自身的魔力再通过辅助手段来产生的“现象”,但是如果魔素的使用权都被夺去,施法的前提基就少了一块。
“也就是我所预料到的最坏的结果,完全的魔法封锁。原本听说这种技术需要借助魔道具来完成,可现状却像是派对现场赠送出的蛋糕一般随意轻巧。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我们之前从来没发现龙族还有这种技巧,现在却大开眼界。只能期待它还能大发慈悲地让我们学以致用,依靠这份经验想出反制手段。不过,确实如兰多帕你所言,或许对它来说……”
分明想看向银白色的龙,可它头顶的圆月却充分地宣告着存在感,库凯不自觉地向其看去。那是完整的月亮,圆润而饱满,此刻的月美得仿佛过去的它只是个谎言,将观众关于残缺的困境中,让其永远困在美丽的真相之外。
因为明亮,也会看到月那坑坑洼洼一面,那亦是毫不遮掩的美,难以寻觅的真,完美却又缺憾,如同坠入别处的入口,将注视之人深深吸入,无法挪走目光。月的光不像是太阳,纵使再沉浸其中也不会被灼去双目,温柔而魅惑,库凯多希望就能如此地沉醉到月色中去。
“或许对它来说,这还算不上技巧,只是将魔力倾泻出去就能让魔素自发地不受控制。希望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事,没有什么比不能使出魔法更能让魔法师感到绝望的了。不愧是龙啊,仅是第一次遭遇就给我们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魔素的冻结,所有魔法师都最惧怕的结果,试想一下明明在魔法中凝聚了一生的智慧,可是如果在关键时刻连魔法阵都无法展开、在咒语念诵完毕后魔素也不响应,那恐怕只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如果只是单纯的周遭魔素不足,也大可用魔晶石这类道具来补足,但库凯也试过了,口袋里应急的魔晶石连响应都不给。像是在指尖点燃照明的光束这种把戏尚且还能做做,如果要上升到能够进攻的魔法,在不依靠魔素的情况下就需要足够大的个人魔力的支撑,而以库凯的水平而言,大概一两次以内就会耗尽魔力。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待宰的羔羊来形容自身。难道说要期待壮硕的肉体去抵抗什么吗?以魔力来强化肉体是能做到,可那始终有个限度。分明明白不应该坐以待毙,库凯也思考了几个可能性,比如坐上马车逃离,可大概那也只是下下策。
库凯有着壮硕的肌肉,兽人的天赋外加勤劳的锻炼才锤出这样的肉体,可是这肉体如今伴随着细微而有规律地摇晃,这些肌肉在不自觉地重复着收缩、扩张、收缩。这是身体的主人无法掌控的事,当情绪到达某一个境界之时,身体自然而然地就会将此情展露于台前,而现在库凯的身体就表达出了,发抖,这个情绪。
库凯也明白身体在发抖,可事到如今,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发抖呢?很奇怪的,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库凯的左手抓上了右手的手臂,直接而有力地感受着颤抖是以怎样的力度传达的。唯一能明白的是知晓这份情感并不是恐惧,倒不如说事到如今恐惧也没有任何意义。
诡异的是,自己的心态在慢慢地发生改变,甚至出现了“为什么要觉得害怕”的心态。
或许……
库凯瞪大了眼睛,不过那样并未将眼中的月或龙变得更为清晰。
没错,这就像是欣赏到名作,从无知到沉醉,然后深深地浸入其中,在这过程中的十足的震撼吧,而这颤抖,就是这份心情下不由自主的行为。
“只是如此吗?”
兰多帕盯着王子,确保这并非是在极端情况下的失言,而库凯眼神中的光仍未消失,斗志似乎更为猛烈,这是作为王子的一直以来的护卫才养成的默契,于是兰多帕顺着王子的话听下去。
“难不成我们的双眼只能感受到恐惧,用双手拍打出不安的律动,然后诉出不甘吗?太浪费了!”
“太浪费了汪?”
道格无法理解现状,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信任之人上,可是没想到他依赖的王子也说出了无法理解的话。
有些不公,明明道格也想像兰多帕一样,明锐地跟上王子库凯的脚步,可理解与不理解的差距将不安扩大了好几倍。
“我是说太浪费了,明明时机正合适,我们也不会抬头注视,只是觉得畏惧、担忧,如果祸已至,我们早已深陷深渊。如果还不能将目光挪到美景之上,死亡的差别也仅仅在于龙是否会动手而已,而我们的心在这一刻就已经死了吧。以此情此景而言,假设龙选择现在动手的话,那它还是挺讲究的,至少没有让我们死在暴晒的烈日下成为干尸。”
“王子,我仔细地思考过了,然后得出了结论。巴哈姆特……我想那应该是那条龙的名字,银翼的破坏龙,圣教会是这么称呼它的。圣教会的影响力在我们菲莱恩颇大。虽说表面上维持着中立,国内的圣教会似乎有意地偏袒着武斗派,尽管不知道这是不是教皇的指示。也因为这个原因担心给王子带来不便,我研究过他们的书籍和文化。在这些荒诞而怪异的记录中,存在着大量的传说,而银色苍眼的龙巴哈姆特就在其中,拥有着绝大力量的它被描述为神的敌人。”“兰多帕你很认真呢。”
“因为王子还没失去冷静,所以我才能思考。”
“以我们的关系恭维的话就少说吧。如果我失去冷静了的话呢?”
“即便僭越,为了能让王子清醒过来,朝着王子打上一拳也在考虑内。”
“为了不挨上这拳,看来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啊。巴哈姆特吗?这个名字我也有些许印象,像是在某些被我遗忘的童话书上。我们有这么细致地看过月亮吗?总是把它视作理所应当地出现在天空中的东西。月亮的光芒和黄金的太阳不同,它过于朴素。我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至少现在的我们因为有了灯光,即便不是在城镇中,于路边、野地上,也能靠着灯火照明。所以月亮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不像是太阳能给予温暖,也不像太阳那般猛烈,只会静静地躺在某处,和星辰一同陪伴,就算它躲在云层内,也不会引来哀叹。突然想起来,月亮原本就是银色吗,还是因为巴哈姆特才染成银色的呢?
“这点恐怕无从考据,恐怕在我们出生的很久很久以前,月和龙就已经出现在这片天空了。而且王子,今晚的你太过感性了吧……”
“确实不像是我,不像是一个王子。更何况是一个或许即将亡国,连身份都将失去的人。那又如何呢,今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大家手拉手死去吧。难道尸体也有上下之分吗,把散落一地的首级和躯干缝起来,大喊‘瞧,那就是菲莱恩的王子!’。毕竟是死在一个屋檐底下,至于会不会把我和道格缝在一起也是未知数。”
“不,王子,应该找不到我们的碎片吧。”
“说得也是,哈哈。”
看着不苟言笑的兰多帕也加入笑谈之中,道格紧绷的表情也随二人放松起来。
“哈哈,我明白了,现在是做梦汪!”
不知为何,道格得出了如此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