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剑的互斗本来就该是瞬间的胜负,僵持不下倒像是把剑当做游戏。
老者提着头颅,细细地端详着索德的样貌。不过很快,索德的头颅连同躯体一同随着光消散了。
“本来还以为我的血脉进化到了什么程度,剑术方面倒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
实际上比起剑术,索德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杂耍。老者当然是尊重“技艺”本身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刚才战斗。在“剑”之路上会经历无止境的学习,走到尽头的时候,说不定会发现自身的瓶颈,也许就会更换技艺。只是对固执的老者而言,到达尽头的那天大概就从骸之海离开,独自凋零的日子吧。
老者再度审视着战斗的痕迹,尸首已然消失,痕迹仍会被留下。
如今散落一地的武具都是索德的剑被削下来的残骸。缺损的那部分能以血肉补足,索德一族的血与剑有这样的功能。
“没有价值啊,居然没有选择生存,而是痴迷于一时,犯下和我一样的过错。终究还是没能超越传说吗?”
老者抚摸着赤红的剑,那剑上的温度并未褪去。
“叽啦叽啦……”
(看来你遇到了高兴的事。)
“叽啦叽啦……”
(打发时间而已……不,确实是享受了一番,而且似乎把我的血脉断绝了。)
既然和同僚共为旧时代的人,所述的自然是属于那个时间的话语,交流不过是长久生命中的学习。
“叽啦叽啦……”
(是吗,你分明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却比吾更为残忍啊。)
“叽啦叽啦……”
(这也得看残忍的定义吧。不过,不能从外侧拜见王实属憾事。)
(怎么能这么说呢,最近距离的分明是吾等。)
(太过贪心,王说不定会愈发遥远,没想到差点又犯下错误。)
这个房间内已经没有值得做的事了,老者悠然自得地走向门口,门外自上而下吹起的风将些恩惠分给了屋内,把老者披风与白发缓缓吹起。
“叽啦叽啦……”
(接下来交给你了。)
老者还有没有说出的话,实际上对方的残忍程度远远超过他。况且,败在正面的剑之下,作为敌人而言,这些行为并无不妥,相反是一个光荣的死法。
至于敌人的哀嚎求饶,倒不是无视,只是剑已经在那喉咙能做出本能之前已经挥下了,所以也算不上残忍。
但,“它”不太一样,考虑到对方是暂时的同僚,不太适合丢出话语。
于是乎,房间内只剩下两人了,不过,其中一人只是披上的外皮而已。
传闻中的“女帝”贝拉,现在正以近乎耻辱的姿态被短刀钉死在座位上,加上这种种发生在眼前的事,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更为疯狂。
居所被踏破,仆人与守卫接连赴死,而信任的保镖在最后的时候背叛,然后愚蠢地被人斩杀。
贝拉回味着这些事的时候,只想捧腹大笑。
第一步就已经就错了,贝拉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甚至拥有被西鲁瓦利默许的特权,在暗侧畅通无阻。“罪域”的守卫中,有数十个拥有A级冒险者实力的人,甚至极个别到达了S附近的水准,这其中就包括了索德。
对罪域出手就意味着超越了他们,而对方不过是仅仅一人,哪怕是现在,贝拉也只是看到第二人。
难不成就如同先前疯狂的老头所言,贝拉唤醒了某种绝对无法违抗的存在吗?
而那样在贝拉掌控外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鲜红色的礼服如今被撕开了口子,再怎么靓丽的衣物,对凶器兵刃而言也无非是破片瓦布,红色鲜花如今成为了标本。
但被钉住的不过是衣物而已,如果贝拉有撕扯的勇气,也只是露出躯体如此不检点的事而已,仍有机会步向此处的逃脱密道,可她却挪不动步。
贝拉并未被限制行动,对方也只是“靠近”而已,就站在那原本被视为禁地的地方。换作以前,受接见的人都只能跪于更远处,不可再多往前挪一步的位置而已。现在它就在那里,也没有多余的举措。
堆积至今的经验,不至于让贝拉连对方有几斤几两都看不清,那不是能操控的对象。以前的大风大浪与现在相比不过是小小的沟壑,对面的巨山令贝拉看不到之后的道路,于是贝拉只能咬紧牙关,企图借此带给自己勇气。
“吾似乎让你久等了……”
贝拉眼前的“人”就那样开口了,可它的嘴唇和话语贴不上边。
它有着侍女的模样,罪域中有着形形色色的大人物,自然是不能让那些大人物们亲手操持细枝末节,那么有侍女非常正常。这位从正门走入的侍女是属于另外一个房间的,她曾照顾过贝拉,因此贝拉对她留有印象。
但贝拉不记得她有着如此怪异的模样。侍女走进房间的时候歪着脑袋,翻起白眼,那样明明连路都看不清,可侍女仍不带迟疑地走向了贝拉,甚至连刚才演出戏剧的剑痴二人都为此停下,而且贝拉还听到了老头说出的“同僚”二字。
“妾身这里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有,而且很多……”
它的话语并不太熟练,甚至带着怪异的腔调。而且这声音并非来自于侍女,而是更接近于男性的声音。
“那你究竟想要妾身的什么呢?”
“不如…来猜猜看吧。”
原本以为敌人都是不懂得沟通的野狗,如今能够听进话语已是万幸。
尽管它翻着白眼,贝拉还是能觉察到视线,那视线审视着贝拉的身体,似乎连边边角角都不肯放过。
就算是耻辱的姿势,鲜花终究是鲜花,按常人的审美,贝拉绝对是动人的宝石,如今她那楚楚可怜的身体,又是如此不设防,只要挪动视线就能从衣物的缺口中窥见若有若无的无暇躯体,就连现在仍旧是恰到好处的美丽。
仿佛是被精心包装的礼物,用于打包的蝴蝶结已经被扯开一半,只要轻轻地撕扯,就能享用其中的惊喜,而贝拉就处在如此的状态。
“难不成是妾身的身体吗?”
已经顾不上答错的惩罚了,局面只容许贝拉的下赌注的时候往胜利的一方考虑。
“答对了一半……”
它的回答让贝拉松了口气,如何婉转地脱险,种种的计划已经在脑中铺开。
“陪吾玩一个游戏吧?对…了,就叫‘十根’如何?吾也是刚刚学…会的,你最喜欢玩的就是这…个吧。”
不……
贝拉对于表情管理有自负的水平,可那样的自己好像在融化。
指尖都有些发寒。
贝拉曾匍匐于底层,就像是向下挖掘的罪域,原本的贝拉就处在最底层,因为意外发现自己的魔力拥有魅惑的性质,才开始一步步向上攀爬。
而正是因为各种努力的堆积,所以贝拉逐渐能站在台前,即使不依靠魅惑,也能有足够的魅力与智谋。而魅惑的效果会对已经是俘虏的人产生更大的作用,所以才会有刚才纷纷送死的行为。
那段日子距今已经数十年了,这份经历当然没有写在面容上,用魔法维护青春也是巩固魅力的一部分。可现在回忆起来也不过是短短的数十秒,如履薄冰的过往都历历在目,不过这次,贝拉看不到希望。
没想过去挣脱的短刀如今剧烈地晃动着,贝拉花了数秒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脚忍不住在颤动。曾自诩美丽端庄的表情就这么坍塌了,脸部的肌肉渐渐地缩向一起,摆出像是儿童博人眼球一般的痛哭。
不过,大人表现出那种程度时一定会更为丑陋!
不要……
贝拉拼命地后退,可是身后并没有退路。手脚的活动让礼服顺利被短刀割破,柔软的躯体从鲜红间掉落,顺理成章地和那座位撞击着。
好痛!
那本该是柔软的,命令工匠们为王座披上了最柔顺的毛皮。
好冷!
那本该是温暖的,因为有刚刚度过的余温。
本应该高居其上,王座是万般契合的位置,如今为何变得如此陌生,安心变成了恐惧?
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快开始游戏吧…吾最讨厌的就是…等待,恰好这里有锋利的刀。”
它不费力气地拔出了深深插进了王座中的短刀,递给了贝拉,表情充满着慈爱。
没想到“讨厌”二字能从他人的嘴里说出来,贝拉无力地接过短刀。分明在索德手里看起来那么小,可在贝拉的手中去却能明显感觉到分量感以及危险性。
“这是第一根……”
“哦,很强啊…一声都不吭。”
贝拉的动作很迅速,连骨带肉地削掉了左手的拇指。
“是不是加点问答游戏才好呢?比如,你还记得杀过多少人吗?”
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依靠魔法治愈,此时此刻,即使疼痛侵袭,贝拉也必须开始计算对方想要的答案。
审判?是对于过往罪孽的清算?是不是只要说的少就能得救?
“即使选择沉默也别说谎…吾对这些很熟悉,即使是习惯说谎的人…吾也能看出马脚。”
“多到记不清了。”
贝拉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那仍旧不是求饶,只是被疼痛妆点的声音罢了。
它用手指画着圈,怪异的活动规律让人看不透它想做什么。
“是吗,那接下来一根…吧。再换个…问题,你有理会过他们的哀嚎吗?”
听到问题之后,贝拉突然有种感觉,或许它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
“这是妾…的第…七……”
现在由它握住短刀,按照贝拉给的顺序依次切断,没有耍小动作,如实切要地切断贝拉的右手食指。
贝拉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疼痛是一方面,精神的摧残是另外一方面。
“都说高高在上的才会被人…重视,你却特地会把宫殿建在…地底,想做幕后的…帝王吗?即便没有一兵一卒,仍保持不败之势的才是王吧,所以说你是靠什么坐上这张位子的?”
偏偏它这句话很认真。
而现在贝拉听到了某种破碎的东西,是自尊还是忍耐的极限呢?本人并不清楚。
“原谅……原谅……妾身吧”
求饶、谄媚、献忠,女帝贝拉在此时此刻以模糊不清的话语,向它表达着这些。
“放……放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都懒得思考,本能和大脑都在为了不再痛苦而奔劳。鼻涕和眼泪像是不要钱的赠品大放送一样,挂在那张曾引以为傲的脸上。
贝拉甚至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但贝拉至少想起了,在别人这么做的时候,她是怎么样一个反应。
“说够了吗?”
原本它就只会用怪异的腔调对话,而这句话却异常冰冷。
“还以为至少能撑到…十根结束,再说只能杀掉你这件事,到时候的绝望才是…最愉悦的。而你是…怎么回事,还配得上女帝…的称呼吗?”
它放下了刀,伸出双手,向前抱住了贝拉。
贝拉进入了它的怀中,最重要的话语却没有听清,当精神和肉体都到极限时,人的注意力往往会几近溃散。
它还是愿意拥抱妾身,这就代表了妾身被原谅了吧。
没顾及形象,以沾着液体的脸扑向了曾为侍女的怀中。为了回应那个拥抱,贝拉还用上了没有几根手指的手,只是为了紧紧地抱住。
但是……为什么它的体温冰冷得像是……尸体。
贝拉的脖子被用力地掐住,被撕扯向不同的方向。
不……
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听到脖子里的肌肉,血管慢慢扯断的声音。
要死掉了……
看着自己的身体,贝拉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绝路了……
“叽啦叽啦……”
(这还不够,死是怎么回事,恐怖是怎么回事,要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才行!死亡不是那么简单的!,记住了,吾为风暴之灵,巴杰……!)
它在名字喊的中途停下了,情绪高涨的它喊出了没人能听懂的言语,况且现场半个人都没有,除了一具即将步入死亡的躯体,发觉并没有意思于是乎停下了。
“叽啦叽啦……”
(吾没说吗,所有人打一开始就没有活路)
“叽啦叽啦……”
(哦,王,用您的光辉沐浴吾等吧!)
喊出这句的时候,侍女的外皮开始变得歪歪扭扭、鼓鼓胀胀,似乎是要从中间破裂!
不过,它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至少要保持完整性,这是借用的底线。
嘭!
勉强称为人形的轮廓,从原本侍女站立的地方出现,而那还能被称为人皮的东西,垃圾一样地被扔在地上。在那看不清样貌的扭曲中,有两个显眼的光点,而它挥动着好几只类似手的东西。
那手满心期待地伸向了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