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是有序的集合,通过精心的编辑得到诱导的结果。而杂乱得到的结果大概率是杂乱,唯有少数天才能从杂乱中寻找真理。
这个房间的主人显然不喜欢沉浸于无序空间里,书籍与器具被整齐地分类摆放着。生活用品就只有一个茶杯和几盏灯,但灯终究也是为工作服务,所有者严格地把这里当作工坊使用。
高大柜子贴墙放置,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魔道具,按照新旧之分排列。
魔道具一旦经过使用过就产生痕迹,每一次的启动都会带来损耗,作为运行与承载魔法的容器,魔道具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品。由内而外的磨损与裂痕都会逐渐累积,直到最后破碎成为废品前,它们都将忠诚于既定的作用。
魔道具形状各异、风格迥然,非常容易让初见者一筹莫展,但工坊的主人将魔道具的使用方法与注意事项详细记录下,做成册子挂于墙上。
这些魔道具上还没有署名,按照这一行的惯例,只有完成品才会在某一处刻上标志着所有者的记号。若是魔道具上刻有协会认定的高资质魔法师的名字,那光靠其名声就能吸引一大批买家,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其中卓越的构思,只是知晓收藏的价值,而大魔导师文森特的作品变成了趋之若鹜的珍品。
即使已经失效,也仍有价值。
这间工坊的主人是哈迪尔,他出生在一个不算贫穷也不算富裕的小镇。在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时,为了让贫穷的生活更有姿有色一些,他会干些见不得人的活,比如跑到邻镇跟着黑市的师傅仿制魔道具。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只要模仿一下外形,再加上伪造的署名就能完成一件仿品。但哈迪尔十分有天赋,轻松地就在这行尝到了甜头。
初出茅庐时,偶然下哈迪尔听说远方的城镇里有个拍卖会的拍品是文森特的作品,他马上就雀跃地坐上马车,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到达,兴奋之情远远超越了疲惫。
赶到拍卖会现场时,哈迪尔发现有非常多的人慕名而来,排队的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这是理所应当的,本来文森特的作品只会在贵族之间流转,面向平民机会少之又少,而这次拍卖会就是以此为卖点吸引而买家的。
由于心中的迫切,他赶在拍卖会开始前,就悄悄潜入了后台寻找文森特的作品。尽管哈迪尔有一双神奇的手,但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满脑子想着魔道具的愣头青,所以很快就被强壮的守卫发现并扔了出去。
庆幸地,在被扔出去前他远远地瞥见了传说中的魔道具,只需一眼他就断定那是真货,无与伦比的手艺一瞬间就虏获了他的心智。
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美丽的东西呢?
毫无疑问地,他挨了一顿揍。
但身上的疼痛和守卫的狠话此刻都只是九霄云外的缥缈,唯有那一瞬的美丽才是真实,光是回味着那一幕他就能感觉心在砰砰直跳。
啊,想象着启动后的场面,就足以驱散一切的疲劳与痛苦。
都说人在热恋中是盲目的,那躺在地上的哈迪就是如此,他彻底被魔道具的精妙而征服,心甘情愿地想把这一辈子都奉献给它。殊不知守卫在看到哈迪尔不正常的表情时,嫌弃地走开了。
此后,越是深入就越觉得快乐,哈迪尔的手艺也愈发精湛,连黑市师傅都感叹自己教了个不得了的家伙。逐渐地,他连仿品的精度已不再满足于“糊弄”,连功能都要完美模仿,甚至比原版更具效果。
假设原来只是一次性注入魔力就能长时间加热的魔道具,哈迪尔甚至会多加一个调节热度的功能,那卓越的手段简直是黑市的一盏明灯,不知不觉间他从一介学徒摇身一变成黑市中最抢手的名人。
在一次次的挑战中,他在心中有了对魔法师的排名,谁具有最优秀的锻造手段他了然于心。在那山峰顶端站着的是西鲁瓦利最伟大的魔法师,唯一一个具有“大魔导师”的称号的大师。
青出于蓝后,哈迪尔决定挑战那座高山,也就是仿制文森特的作品,而最后他完成仿制的作品是,波特斯的壶。
“波特斯的壶”是传闻中文森特送给一位大臣的孙子的生日礼物,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对于效果的描述也只有一段文字“热情的风、温暖的火、灿烂的光”。
一件送给好友的玩具却有三个功能集成在其中,在文森特所做的魔道具中,波特斯的壶无论是规模还是作用,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无疑在这小小的壶中凝聚了当世无双的睿智与精妙。
哈迪尔选择仿造它的理由还有一点,作为玩具的它非常适合当作私人珍藏来买卖,换句话说就是说方便交易。
在完成壶后的第一夜,他就穿着名贵的衣服在黑市上的摊位上售卖这件仿品。名贵的衣服也是向朋友借来的,普通人售卖的珍品只会被怀疑真实性,这是浅显易懂的道理。
于是,哈迪尔向着来往于黑市中的人展示着壶的外观和功能,但那些人大多只是路过,并没有作太长的停留,就在他感叹着出摊的不易打算收摊,把壶通过其他途经流转出去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饶有兴致地停在哈迪尔的摊位前。
面对这个衣着朴素,但有着精干的神情的老人,哈迪尔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说明,逐步介绍了壶的来历、外观及功能,“只要轻轻旋转壶的把柄处,再注入些许魔力,就能让它发挥不同的作用”。
讲解的同时,他也观察着老者,对方虽然满脸皱纹,举手投足间却有种特别的生命力,顽强得犹如青壮年那样。
“而它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功能,我称呼其为,嬉闹的影。”
在老者好奇的目光下,哈迪尔轻敲了壶身三下,壶嘴所对的墙壁上出现了各种活动的影子,
兔子的奔跑、蝴蝶的起舞、群狼的追逐,各种惟妙惟肖的场景通过影子讲述生命。
老者不断地点着头,随后指了指哈迪尔手中的壶,“老朽可以上手吗?”
“当然可以!”
壶在老者手中不停地翻转着,每一面都被细细地看过,而后再度翻转重复欣赏,“真是不错”,老者嘴中念念有词着赞赏的话。
“不介意老朽用魔力试试吧。”
面对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哈迪尔欣然同意了,即便最后只是多结识一个朋友,总好过空手而归。
“请小心使用,只要注入细微的魔力就好,毕竟是给孩子的玩具。”
“这真是太棒了”,老者喜形于色,分明是第一次使用,老者却驾轻就熟地复现着哈迪尔刚才的操作,几乎要让哈迪尔怀疑,老者是不是已经偷偷观察过很久了。
而老者在最后的“嬉闹的影”的功能上把玩了很久,尽管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就和淘气着玩闹的孩子别无二致。
不久,老者恭敬地把壶放回原处,捋起白花花的胡子。
“哈哈,让你见识到了老朽未熟之处,年纪大了反而在这方面收敛不起来,请见谅。”
“没有的事,能看到热爱魔道具的同道中人也算是一桩美事。”
“这是件优秀的魔道具,令人目不转睛,搞得老朽心痒痒的。”
老者依旧对波特斯的壶赞赏有加,就在哈迪尔以为敲定买卖的时候,老者眯起眼,以一种有别于刚才的口吻说道。
“不过,还是缺了点东西。比如壶底下应该有的六颗星,因为那是给‘六岁’孩子的生日礼物,还有,如果触碰那六颗星的话,壶中就会传出欢庆‘诞生的歌’。而且‘波斯特’本身在古代语中就是歌谣的意思,缺少这支生日歌就算不是波斯特的壶了吧。不过嘛,倒是有了以前没有的功能。”
老者的话语中既没有威压与嘲讽,也并无揭穿骗局的毒辣,更像是给朋友沏上一杯茶后,认真地交换看法一样。
波斯特的壶最多只存在于轶闻中,作为贵族的礼物很少有人见到原貌,老者却如此清楚细节。
甚至连壶的外观都是哈迪尔找黑市的幕后老板帮忙确定的,像那样的大人物才会被受邀并见过壶,最后哈迪尔才在从试做的几十个中选定了最终的造型。
也就是说能有如此见识,只有受赠者或是馈赠者。
等哈迪尔再度看向白发老者的时候,他的脑中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因为这平易近人的气场,所以截止至刚才他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心脏再度砰砰狂跳,如同期盼已久的热恋迎来最完美的结局。
巅峰就近在咫尺,又怎叫人不高兴呢?
哈迪尔赶忙翻过摊位,在老者的面前跪下。
“请收我为徒!”
“老朽就是为此而来的。”
其实哈迪尔面前的人就是文森特,哈迪尔的仿品几近流转后到了文森特眼前,文森特敏锐地发现那就是仿制品,而且极其出色,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文森特觉得这仿品上的手艺丝毫不亚于原主,所以才产生了兴趣。
随后,平民身份的哈迪尔在钻研魔道具的道路上高歌猛进,无论是设计、作用、效率都媲美顶尖的作品,文森特甚至对他评价,“你在这方面的造诣很快就能超越老朽”,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并不是谦让。
而这些不逊于文森特设计的魔道具就被整理放置在这间工坊内,能被拍出天价的它们此刻依旧默默无闻。
同时,放在工作台上的只有一件圆形的类似罗盘的魔道具,它已经被远程启动了,围绕着圆心的凸起不断地转动,同时有节律地闪烁着诡异的光。
引发某种巨大现象的魔道具往往都需要特殊的媒介,而现在放置在魔道具中央的是,一枚黄金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