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滴轻轻落到地上。
自倒置的花洒中流出的水,从花卉的顶端分流到枝叶超出花圃的部分,最后滴落到石板路上,水滴渐渐汇聚,淌成透明的小流。流淌中“透明”与另一种颜色接触,顷刻间就被“红”所污染,最终在路的一边形成了鲜血的浊流。
深夜之时,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庭院内部,一前一后的两人走在这条石板路上。
天上色彩缤纷的极光依旧闪耀,而精心整理的庭院也因此如梦似幻。
他们走过亭子,转瞬,亭中两个埋伏已久的身影便倒下了。
“没有意义啊。”
前者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着。
干净整洁的亭中虽然失去了一些生命的分量,却增添了些点别的东西,泼墨状的血红色重新点缀了这里。
前者对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方的人并未作答,只是默默振去了漆黑巨剑上的血渍。
“明明已经结束了,我们只是离开而已。哈,难道这里很注重送客的礼仪吗?”
两人继续沿着石板路行走,周遭袭来的身影也逐渐增多,而散落在石板路之外的肉块随之增多。
一至二、二成四、四变八……
在后者的剑下,人体以各种方式一分为二,斜切、纵切、横切,诸如此类。
他们的战斗本是宽容的,只要未发动进攻,即可弃之不顾。
但若引发取人性命的情况,也将是以剑为始的一击必杀,不留余地就不会施加多余痛苦。
这也算慈悲,这也算宽容。
这一路上,有时是一剑两人,有时是三人,生命消散的数量取决于同时袭来的人数,后者的巨剑总能精准地击杀袭来者。
在两人抵达庭院的门之前,路就已经被彻底染红了。
后者披甲戴盔,纯黑而厚重的铠甲与头盔形成一体保护着全身,以狮子为原型的重铠隐约间能感受到如野兽般的,血色的暴戾之气。
就如狰狞地露出獠牙,下瞬间就要咬向脖颈的饿狮,散发出死去都不会松口的侵略性。
前者身着同行样的纯黑铠甲,将卸下的头盔夹于腰的右侧,他的身上太过干净仿佛与身后的男人不在一个战场。
“我们对大开杀戒一点兴趣也没有,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吗……而且这还不是故事最有趣的地方。”
随着一步一步的行走,从后者的盔甲间慢慢渗出猩红。
前者轻推开门,就算即将离去刺鼻的味道还是从身后传来,他掏出手帕轻掩口鼻。
“为什么人的血比起野兽的还要腥臭呢,达库?”
后者依旧沉默不语。
“走吧,让我们向神展现这世界的癫狂!”
前者早已对这种沉默习以为常,而那十字造型的黑色耳坠,随着他前行的脚步,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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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困难的是从无到有的创造,模仿或改进则像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再次进发,究竟是失足坠下还是更上一层,都需要交给他人来裁决。我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马车,已经作好了被高歌的准备。改进过程中也结合了但丁兄弟的意见,毕竟是它们不高兴的话是真的会罢工的。
收拾完工具和材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时分了。我走出马厩沿街道而行。
凌晨像是一口泉眼涤清污秽,是昨天与今天的交接,连接陈旧与崭新的纽带,可我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去哪里闲逛。
旅馆那边,我已经和希娜交代过不会回去,毕竟和伤患中的艾莉挤一张床不太人道,更不可能和希娜一起睡,倒不是在乎敏感事件。纯粹是因为本来就是装睡,再是加上一个人,夜晚就变得更加痛苦与煎熬了。
什么时候才能找回精致睡眠呢?这次的话,我想在巢中放些花草,施加不会腐朽的魔法,然后在独有的香味中美美睡去。
嗯,此行最终目的还是找回睡眠,可不能忘记本心。
刚有些皱起眉头的征兆,上空又徘徊起白色的身影。
卜咕卜咕!
而我这次已经有所防备,果不其然!
盘旋着的白鸟突然疾速俯冲下来。
洽咖~~
咖咖咖咖!
设立结界太浪费了,所以我直接将全身变硬,连头发丝都被灌注了魔力,大概连圣剑砍过来都会卷刃,而大天使德斯帕变化而成的白鸟在用喙与我的脑袋进行着一番刀光剑影。
这时我的余光看到了一群扎着红色头巾跑步的人,领头的人还喊着“唯有努力和汗水是不会辜负你”的口号,这群凌晨修行的奋斗者看见我们后突然停下来,统一地拿出笔记本快速地写着什么。
“瞧啊,不愧是迷宫都市,连一只看着普通的鸟都这么强,大家难道没有从里面看出任何一点门道吗?我说过任何时候都可以学习,现在就是学习之时!”
领头的人对着奋斗者们激昂地鼓着劲。
我好像还听到队伍中有人开始解说德斯帕的攻击,虽然我觉得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玩闹,但那群人都若有所思地仔细记录着,甚至纷纷露出了受益匪浅的表情。
为什么不先惊叹攻击性如此强的鸟什么种类,面对这群一心上进的家伙们,我几乎都要不由地脱口而出“不愧是迷宫都市!”。
卜咕卜咕!
(等等,我认输了,先休息一会儿!)
德斯帕的攻击停止后不久,那群人也收起了笔记本再度踏上奋斗之路。
“这还差不多,那就……”
把肩膀借给你,话还没说完,德斯帕就熟练地站在了我的右肩上。
“破绽!”
咖!!
鸟喙再度发起了攻击,不过依旧被我坚硬的皮肤所挡下
“不好意思,我还加大了火力哦。”
我以得逞的笑容看着德斯帕,她的个性我了如指掌,毕竟在我那边住了很久,是个没有礼貌的房客。
“居然把我这样的天使拒之门外,分明有众多信徒都等着我幸临,难道我是被遗弃的天使吗?”
德斯帕收起尾羽,在我的肩部来回左右移动,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装可怜也没啥用,你是不知道我铁石心肠吗?”
“有吗?我倒是没觉得,指不定你已经有些改变了。”
“或许吧,毕竟大部分改变都是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言归正传,还记得我过去和你说过天使之间会有一种类似魔法念话的连接方式吧,我们把这种方式叫做天使网络。我们可以借由天使网络感知到彼此的存在,或者是无视距离沟通。”
德斯帕这么一说我就回忆起来了,这就是天使们的攻击永远整齐划一的原因,她们的阵列总是非常合理,就算出现空缺马上就会被填补,天使会不断地一直找寻敌人的死角,一旦露出破绽定会被无情地攻击。
斩落脑袋只是第一步,最终会被粉碎到被称为肉末都奢侈的程度。
想象一下,由大天使所率领一千个天使组成的军团一同袭来的场面,整片天空都被那些洁白的羽翼占据,就像是被告知“漫天的星辰都将是你的敌人”的震撼,铺天盖地的纯白既是接向天界的往生,也是打入地狱的永劫。
我偶然间阅读过圣教会的教典,里面描绘的天使始终面带微笑,面对众生。
我不得不承认那句话是对的,即使下杀手时,所有天使维持着同一份和善笑容,明明容貌不同,却维持着完全相同的表情,那大概也是天使网络的关系吧。
被天使的军团盯上时,甚至连每一滴汗都无所遁形,而恰好天使们有着极强的预知能力。
知晓重力的真理的话,就能预测石头落下的时间。
知道热力的真理的话,就能算准黄金融化的时机。
而真理是由神书写的,那么对于真理最了解的存在则是神之下的天使,与天使为敌只会面临无法逃脱的裁决。
而那是我曾经面对过的东西。
回忆的时候,德斯帕就像普通的鸟一样梳理起了羽毛。
“想起来了吗,人家向你的求爱?”
“那分明是神的命令!”
“回忆就要美化!美化!”
德斯帕又啄了我两下,还好“变硬”没解除。
“原本在天使网络中,大天使有命令全体的权限,虽然我还没被从网络中移除,但我已经没有了命令的权限,甚至连沟通的权限都被抹除了,只有最基本的感知天使的功能,那些神做起事来真是毫不留情。而最近我感知到天界诞生了新的天使,明明已经几百年没有新面孔了。这是神的一时兴起还是谋划诡计,我想去调查这件事。但既然我的网络权限被封锁了,只好启用一些备用的渠道,不过要等待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得到回应就是了。”
能让德斯帕感兴趣的,只有神和天使那边的动静,我并没有手段去了解那三位麻烦至极的神会出什么牌,德斯帕既然会去主动刺探情报,我自然乐意之至。
“正好,我也有东西给你看,也许你会有兴趣的画面。”
确定四下无人后,模仿迷宫都市的机能,我在面前调出刚才从“女帝”的头颅上榨取出来的情报画面。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张椭圆形的圆桌、七把环绕摆放的椅子,和一个随意地坐在桌上的高瘦男子,他正对着画面,像是提前选好了角度那样精妙,可以辨认出他的体型与穿着,但唯独脸十分模糊。
房间里看不到其他的人,但对方却笃定地向着画面开口。
“很可惜,只要强制读取记忆我就会出现,若您是巴哈姆特的话就一定会用这手段吧,而所有七极星都被写入了这个术式,当然,是在他们不知道情况下。您一定很好奇扎鲁巴的本质吧,我会奖励您一些信息,比如说七极星和扎鲁巴是因我而创立的。但至于之后的组织会变成什么样我也无可奉告,我只不过提出了一个畅想,创造了一个契机,仅此而已。”
男子从桌上跳下,双手于胸前合十。
“神啊,我最终会到达您所在的地方。”
注入话语中的不是虔诚,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敬语气。
语毕,极其扭曲的组合出现在男子的身上,半边的角、半边的光圈、半边的黑翼、半边的白翅,而后以男子为中心产生的血色雾气彻底染红了画面,最后画面定格在一片血雾中。
“这是堕天使吧,据我所知他们共有两种,第一种是魔族与天使的混血,第二种是身为天使却接受魔王的力量。无论哪种都是邪门歪道,甚至会被下令诛杀。”
德斯帕对我的话摇了摇头。
“不,还有第三种。虽然疯狂但可行的做法,说起来十分简单,同时将天使和魔族的肉体缝合在体内并支配它们。通过这种方法谁都有机会成为堕天使,但存活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
“那他是第三种吗?”
“以我的经验判断,恐怕是的,没想到居然有这种疯子般的赌徒!”
那么,我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尚未迎来黎明的天空未能作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