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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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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邸的灯光已经黯淡,最后一柄烛火也已被吹灭,可是与进入睡梦中的其他人不同,克利还醒着,他有尝试睡去,可是他今天不知怎的,格外清醒。按照穿越到异世界时的日子来算,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克利很少去想原来世界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思考,那边的世界是否还在继续。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如果那里的一切照旧,那么,此时已经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了。
陈克云曾无数次的设想高考以及高考之后的一切,可惜那一切已经与现在无关。对于异世界的新鲜感很快便会被回忆冲垮,至少克利已经开始怀念他的死党和他的朋友们。
克利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戴上了自己的胸针,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夜空之中。他在宅邸外的森林里悬浮了一阵,似乎是在想,还有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趣,从而让他忘记去思考过去。
空中的风带着凉意,穿透克利单薄的外套与衬衫,那风中的凉意有些许刺骨,而这阵风,又一次来自东方。
“东边……难道是雪山吗?”
克利最近一直对东边的事情好奇,尤其是夏末以来,越来越凉爽甚至是寒冷的东风,让他觉得有些诡异。
克利把外套穿好,又系好了肩上的披风,迎着月色,向东边飞去。克利几乎是脚尖贴着树冠在森林中飞行,他飞得很慢,想用这种悠闲来作为一种消遣。
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了天边一线白色的边际,雪白雪白的颜色完全不同于月光照彻的森林,不仅如此,克利还感受到了更加明显的、来自东边的寒意。
克利稍稍加快了些速度,向那片雪白的天边飞去,披风在愈发凛冽的寒风中颤抖,发出飒飒的响声。
几分钟之后,克利停了下来,他紧紧地把身上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那种寒冬的冰冷如锥子般透过形同虚设的夏日装束,直刺克利的皮肤,而那严寒,却深入骨髓。
“这里是……”
克利的后槽牙已经开始哆嗦,上下牙齿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
面前的一切是难以置信的,那片白色是雪没错,但是那厚重的雪被,沉甸甸地压在翠绿色的树木之上——翠绿的叶子与棕黄色的、富有生机的树干,撑起了沉重的积雪,而那些叶子,尽管翠绿而坚挺,仔细看才会知道,那已经是被冻得梆硬的存在,尖利的叶片边缘如同刀片,似乎能轻松地割破血脉。
克利缓缓地从空中落到了地面上,他的双腿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白雪淹没,随之而来的寒冷让克利猛地一哆嗦,他慌忙拾起胸前的项链,用颤抖着的声线,吟诵着咒语,唤出那金色的光盾,将自己包了起来,那散发着热量的六边形盾面,让克利舒服了许多。
他开始细致地打量这片在夏日中散发着寒冬气息的土地:
高耸的树木远远地高于这片雪原周围的其他森林,那些翠绿色的树叶、茂盛的树冠、挺拔的树干,仿佛这些树木的时间还停留在夏天。
克利脚下用了些力,跳起想要揪下一片树叶,可是手指用力之后,落到克利手里的,只有一手冰凉的绿色粉末——那树叶,被冻成了脆化的存在。这种现象,克利只想到了物理实验室里见过的液氮,以及被液氮瞬间冷冻的物品,无论是钢铁还是花朵全部变得及其脆弱,一触即碎。
这些绿色的树木只能证明,如此漫无边际的冰封之地,是在短时间内形成的,树叶甚至来不及变黄,便被牢牢地冻在了树枝之上。
克利拾起了脚下的一把雪,想要把这洁白的造物送进嘴里,好滋润一下他的嗓子,可是克利把雪拿在手心里,那雪并没有融化。克利手掌甚至感受不到湿润……那雪花,除了寒冷,就是寒冷,简直就是『寒冷』这一名词的具象化实体。
克利呆住了,他放弃了吃雪解渴的打算,把那些蓬松的雪花撒向了空中。
这种不会融化的冰霜之物,让克利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艾米莉娅……
“你睡不着,才跑到这里吗?”
女人的声音出现在克利身边。
“小宁?”
克利对于突然出现的大精灵有些吃惊,而此时的尼洛尔穿着自己纯白色的睡衣,赤脚踏在了冰冷的雪原上,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寒冷。
“真是壮观的景色……”
尼洛尔一边感叹,一边蹲下身子,拾起一把雪花,而雪花在她的手掌中,缓缓地化成了水,可就在水珠落向地面的时间里,便又一次化为了冰晶,“如果我说,这是由一个人造就的,恐怕你都不会信的吧?”尼洛尔面向了克利,反问了一句。
“这不会是……”克利的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人的轮廓,而尼洛尔接下来的话直接肯定了这一点:
“是她,没错。这里曾是她的家。”尼洛尔的语气有些惋惜。至于她在惋惜些什么,克利不得而知,“这里曾是精灵族世代生存的地方。”
克利并没有急着追问尼洛尔关于这片土地的事情,反而是说了句完全不沾边的话:
“小宁,你不睡觉了吗?”
“我只是想要来告诉你历史。”
尼洛尔的回答也并不沾边,可是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知晓对方想表达的情感。克利沉默了许久,他伸手摸了摸那被透明的冰霜覆盖着的树干,呢喃到:
“一定……很悲惨吧?”
“……嗯。”尼洛尔肯定了克利的疑问。
“那就,不要告诉我了吧。”
克利的神情被某种怜悯占据了,他尝试着用魔法消融了些雪花,可是从手指的缝隙中飘落的水滴,又一次被寒风无情的封冻,冰晶在空气中蔓延,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迷辉。
而尼洛尔的行为更是出乎意料,她咬破了右手食指的指尖,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在了厚厚的雪层上——雪融化了,快速的以血滴为中心向外融化,绿色的草地突然间显现出来,融化的水渗入了那动土之中,绿色的草叶仿佛刚出芽般嫩绿、水灵,可是转眼间,便变得蔫萎、泛黄。
被融化的雪地并没有很大的面积,充其量只有一两平方米,可是这种快速而巨大的变化,让在一旁看着的克利瞠目结舌。
“一百多年了,这小草,本就是不该再活着的东西。”尼洛尔蹲下身子,抚着那迅速枯黄的小草,如此说着。
克利也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滴下了两滴鲜血,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场景出现了。
克利摇了摇头,走到了尼洛尔面前,他想清楚了尼洛尔方才话语的深意。克利对着尼洛尔说到:
“可是她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你真的不打算听听历史吗?”尼洛尔追问。
“算了,以后……再听你说吧。”
克利回绝了。
他最后尝试摘下了一片树叶,可是,又是指尖稍稍用力,叶子便粉碎,随风带着晶莹的色彩,在月光下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