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黑漆漆的。树的影,风的声都混入了这黑色的寂静之中。倘若说
止湖旁,一栋小屋正闪动着几点火光。一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正靠在躺椅上,虽说是靠着,但是男人的身体却崩得笔直,一点也不像是在享受夜晚的闲暇时光的模样,反倒像是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这样随时绷紧身体的状态已经成为了他一种习惯。
男人的手里拿着书,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孩子念故事。橘色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用泥夯成的土墙上。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爹爹,换个故事念吧。”孩子的声音已经带着困意,“每次你都是讲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挺好的啊。”
“可是你总是讲这个!”孩子撇撇嘴,“娘亲就不会,娘亲可多故事了。”
“好好好,待会儿让你娘亲给你讲。”
“娘亲在做什么?”
应该是起风了,屋外传来树叶被风扰动的沙沙声,就连屋内的烛火也摇动了几下。
“你忘记了?明天是桃夭节啊,你娘亲正在腌桃子呢。”
止湖旁便有一片桃林,桃夭节所用的桃子正是从那里所得。
“爹爹你快去帮娘亲呀,好让娘亲给我讲故事。”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逗得男人发笑。男人正要答话——咚咚咚——这时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安静的黑夜里,突兀地响起敲门声,一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而且多少让人感到不愉快——这点从男人微微皱起的眉便可以看出。但是他还是起身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男人,长发紧紧地束在脑后,但是因为日夜兼程赶路的关系,本没有蓄须的脸上已经长出了胡渣,因此尽管本人极力掩饰,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他的疲倦。来人是黑色的,他背后背着一柄由黑色长布包裹着的长剑,身穿黑色的长衣、鞋子、护手,就连被黑布包裹着的长剑露出的剑柄也是黑色的。他的黑仿佛是从这无月的夜色中浸染出来的,他与黑夜融为一体。
——夜归人。
男人已然猜出了来者何人以及目的。
“高良木。”来人直接喊出了男人的名字,“我们需要你。”
高良木——这个名字快十年没被人提起了。
高良木怔了怔,转过头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的儿子。
“爹爹,这个叔叔是谁呀?”
高良木并没有回答,而是向着来者问了一句:“到哪里了?”
“镜湖。”
“还能让人接受。”
“但是山外……”话音未落,却被高良木止住声音。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又起了一阵风,风带来湖水被吹皱的声音。
“路上小心。”一个穿着绿裳的女子正抱着坛子站在厨房的门沿旁。
“娘亲,你腌好桃子了吗?快来给我讲故事,爹爹讲的一点儿也不有趣!”孩子完全没有察觉到此时在空气飘荡着的沉寂氛围,反倒兴高采烈地央求自己的娘亲给自己讲故事。
女子放下坛子,走到两人身旁。
“你们何时启程?”
“现在就走。”来人答话道,眼前的女子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十年前你们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不怨你们。但至少这次要保护好我的夫君。”
回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身穿黑色长衣的男子猛然想起来,十年前那位抱着自己父亲尸体泫然欲泣的那抹绿色倩影——原来是她。
“与子同心。”他神色坚毅。
“同心誓?好久没有人发过了。”女子说。
来者看向高良木:“启程吧。”
高良木点点头,正要跨出门槛,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扯下挂在脖子上的一颗红色的珠子快步走到自己儿子面前。
“小止,看好这颗珠子,爹爹会回来取的。”
孩子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这颗红色的珠子。
“绿衣,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
他离开了家,他再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