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国乌托邦，首都阿瓦隆，终于迎来了入夏以来第一场大雨。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天边的滚滚黑云氤氲着电光，滚雷声不时从天边响起，震耳欲聋，未曾停息。
下城区。
第七教堂。
相比于其他六处教堂的富丽堂皇，第七教堂实在是太过破败与寒酸，其原因并不是没有信徒，而是它不幸地坐落在了下城区。
肮脏的雨水顺着教堂的屋檐流淌，未经翻整的路面被大雨冲刷，泥泞满路。
大雨滂沱。
有一个年纪不大，分外瘦弱，我见犹怜的少女站在烂泥里，亚麻色的发被雨水浸湿，熨帖地伏在了额头，小兽般的眼神很是怯懦，她困惑地看着坐在花柳木桌后的华服男子。
少女名为夏洛特，一个一心想要考进神学院，做一个泼洒圣光伟大的圣职者的女孩。
华服男子有一头罕见的黑发，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从外表来看很是年轻，比原来那个老眼昏花的白胡子神父要不靠谱许多。
“尊贵的先生…神父，神父哪去了？”
“他另有任务，今天的面试，由我来主持。”
不知是淋雨还是因为营养不良，夏洛特咬了咬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眨巴着，畏惧道：“您拥有和神父同等的权限吗？”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笑容如垂垂老矣的神父一样温暖，散发着圣光的温度。
“我拥有比他更高的权限。”
夏洛特一喜，骨节分明的手掌虚握一下，暗自给自己打气。
“先生，您一定会选择我的对吧？”
“哈，谁知道呢？”
“先生！我是这些学徒里，最优秀的……”
砰砰。
话没有说完，华服男子便用手指敲了下桌面，其上有一页残留着墨香的宣纸，正是夏洛特的资料。
夏洛特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华服男子拿起宣纸，轻声念道：
“夏洛特，15岁，平民，父母双亡，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无任何不良记录，曾有在图书馆做抄写员的经历，会舞，识字……”
随着华服男子的声音，夏洛特挺起腰，面容有被选择者的惶恐与忐忑，也有对于自己履历的自豪，还有那深藏在眼底，极不易发现的焦躁。
终于，华服男子放下了资料，交叉起了双手。
“夏洛特，你确实是这些孩子里最好的那一个，无论是文化水平还是综合素质，都名列前茅，你的能力足以胜任下城区任何一座图书馆，或者酒馆的看板娘……”
夏洛特喜不自禁，颊边小小的酒窝浮现，露出了洁白如贝壳的牙齿，她仿佛看到了美味的面包与干净的教袍在向自己招手。
“……不过抱歉，你落选了，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吧。”
天堂与地狱仅在一念之间，夏洛特愣住了。
面包、教袍、荣耀全都不属于她了。
说罢，华服男子转头，即将走进身后的教堂。
“请，请您等一下！”
夏洛特惊叫出声，不解道：“您不是说，我是最优秀的吗？为什么我会落选呢！？”
华服男子转过身，眼神复杂。
“教会要的不是最好的，而是最合适的。”
“您说说看，我哪里不合适，我可以改呀！！”
夏洛特乞求道：“再考虑一下我好吗？”
华服男子摇摇头。
“有些东西，从你降生世界的那一瞬起就已注定，你真的不合适…”
“不…我很合适…”
夏洛特咬紧了下唇，倔强地看着华服男子，在男子面前，双手拉住了裙摆，缓缓上扬，小鹿般的大腿白皙的耀眼，沾染着点点水渍。
“先生，您觉着如何呢？”
选择她，就能得到她，很公平，很划算的交易，这就是夏洛特的潜台词。
华服男子表情古怪起来，轻声嘟囔句什么，然后摇摇头道：
“夏洛特，你是在侮辱我吗？”
侮辱吗？
华服男子话语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责怪，夏洛特动作一懈，眸中闪过浓重的苦涩，强颜欢笑。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华服男子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把裙子落下来吧，这场大雨会让你生病的。”
“先生…我，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夏洛特没有听从华服男子的吩咐，她的喘息开始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她颤抖着伸出手，紧闭着双眼去解领口的扣子，修长的颈子如天鹅，精致的锁骨楚楚动人。
“求求您，再看我一眼，您会改变主意的……”
华服男子楞了下，随及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扬起一个难以琢磨的微笑。
“这是在求我，没错吧？”
.......
咔嚓。
印章落下，大红色的印泥在洁白的纸张上烙下一个繁杂的纹章，那是教会特有防伪的标志。
华服男子扬起纸张，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恭喜你，夏洛特，让我们在神学院再见。”
“您，您是说…”
华服男子笑笑，整理着桌上的资料，“你想的没错。”
“耶！！！”
夏洛特高兴地要疯了，她惊喜地跳了起来。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她终究得到了珍贵的入学的机会，她可以身着浆洗干净的教士服，像神父一样，救助更多像她们姐弟一般的贫穷者。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夏洛特失去了平日里的妥帖，她很是失礼地没顾得上面试官，尖叫着冲入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裙装，轻盈地步子踩起点点水花，如活泼的精灵，欢呼着，跃动着，消失在第七教堂前。
“好一个没礼貌的小子。”
华服男子将一沓资料收入文件夹，摇头唏嘘：“这套过河拆桥真是熟能生巧，做的堪称完美啊...”
无人注意的阴影处，此时却有无数的人头攒动，身形如鬼魅，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雅歌大人，需要在下把那个卑贱的黑脖子抓回来吗？”
“万死不能谢罪。”
“送上火刑架，抽干身体里每一滴血液。”
“够了。”
雅歌挥手打断属下越来越过分的言辞，哭笑不得道：“一言不合杀人放火，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收拾完毕，雅歌夹起文件夹，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雨幕如帘，暴躁的雨点成了动人的bgm。
“真是一场好雨啊。”
雅歌轻笑，施施然走进大雨之中。
于是，有沉重的钟声响起，煌煌如滚滚天雷。
一道接着一道的身影出现在豪雨中，一言不发地跟在雅歌身后，无声无息又肆无忌惮散发着寂静特有的威仪。
有人撑起了华盖，缀着圣匙的轻薄纱巾垂下，遮蔽雨水的同时也遮住了雅歌的面容，如梦似幻。
覆着全身甲的骏马踩着雷霆踏破了水花，无数个身着崭新神祝铠甲的圣骑士拱卫在首尾，矫健的潜行者穿行在暴雨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撕裂了空气。
手捧《圣经》，身着镶金边红色教袍的大主教紧紧缀在雅歌四周，不敢越雷池一步，又众星捧月，一脸虔诚，随时为了圣光而赴死。
在阿瓦隆，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身披暗金神袍，圣骑士团鸣钟清道，大主教贴身保护，代表教会不容玷污的浩荡神威。
终于，雅歌略显玩味的低语消散在风声，与雨滴一同落入泥泞，无人听闻。
“男扮女装？替姐姐来考试？有点意思……”
如美酒于酒鬼，如名刀于剑痴，一块璞玉般的好材料，对于这个阅尽世微，深感世界无趣的孤魂野鬼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