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首都,阿瓦隆,上城区。
困扰人们许久的梅雨季总算过去,乌云不情不愿地散开,久别重逢的太阳露出了一角,天气终于放晴。
圣城。
作为教会的大本营,圣城对于信徒的意义不光是教皇的居住地,更是心中永不堕落的堡垒。
于是,最优秀的圣职者齐聚一城,各司其职,交流着心得与情报,一片祥和。
.......
“啊...好累,好想睡死在床上。”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工作的。”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砍死得那个老神棍!凌迟处死的那种!!”
大理石铺就整洁路面,雅歌脚步匆匆,低声诉说着与氛围格格不入的话语。
因为某个老神棍的一句话,雅歌就灰溜溜地在下城区混迹了半个多月。有些认床,又有轻微洁癖的他,面对着下城区再怎么恭维也称不上舒适的住宿环境,基本没睡过一场安心觉,以至于身体有类似纵欲过度后的亏空感。
但说来也怪,尽管雅歌已经颓废到恨不得躺倒在大街上,面色偏偏很是阳光与温和,嘴角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细碎的刘海下,漆黑的眸子中带着笑意。
十七岁,花儿般的年纪。
平民家的孩子还红着脸,斜眼偷看好看的姑娘;勤劳美丽的采莲女娇笑着,在阳光下挥洒着汗珠;贵族少爷已经贪恋于娇俏女仆柔软的身体,早早地偷食了再也不是禁果的禁果。
你看,所有人都欣欣向荣,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路上连颠带蹦,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
雅歌当然也不例外。
雅歌是个天才,是个超乎常人想象的天才。
遍观十万道藏,通读教会所有典籍教义,公认的贵族纹章学大师,风俗学专家,神学院荣誉讲师,以及——
教皇候补。
这显赫的头衔并没有给雅歌带来应有的荣耀,反而像是穿过肩胛骨的冰冷镣铐,死死的禁锢住了雅歌手脚,让他寸步难行。
比如其中一点:保持完美的微笑。
乍听起来很是简单,但细细思索,你会发现这简直就是反人类。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你疲惫地捶着肩膀回到家,却发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肥猪贵族,正在和你如花似玉的老婆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是不是很想砍人?是不是想跳脚骂街?是不是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不行!
你得笑,你得笑得和见到客人的娼妇一样,贴心的关上房门,还得问肥猪感觉怎么样。
想到这,雅歌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脚步更急,硬皮靴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泥巴,连绵的阴雨阴湿的裤管带起了风,行走间拽下了路边吐蕊的兰花。
一路兰花香。
“您好,雅歌大人。”
发色斑驳的苍老修女微笑着低下了头,温和的眉眼中藏着如海的温柔,眼角不可避免的鱼尾纹里沉淀着的,是香醇的岁月酿造的美酒。
“……你好。”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让正在低声诅咒的雅歌恍惚一下。
他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轻轻点头,略微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摩挲着腰间极尽华丽的仪仗剑的剑柄。
所谓仪仗剑,便是那种年轻贵族配戴,杀伤力无限趋近于零,以奢华美观著称,仅仅作为装饰品的“宝剑”,勉强配得上雅歌如今的身份。
“雅歌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修女问道。
去砍死一个害我睡不好觉的老神棍可不可以?
当然是不可以的,那个老神棍姑且也算是个大人物。
雅歌心中咬牙切齿,笑了笑,“半月未见,需要去觐见我的老师。”
“老师”二字,雅歌咬字极重,不像是尊称,反而像是提到了仇敌。
“应该的。”
修女微笑着点了点头,“教皇大人也很挂念您。”
“那就不打扰了。”
“请您自便。”
刚刚告别了修女,没走两步路,雅歌就再一次被逼停了脚步。
“贵安,雅歌大人。”
清瘦的神甫理了理整洁教袍,反复浆洗而发白的领子并不显清贫,反而分外干净,他一丝不苟地行礼,弯下了笔直的腰杆。
“贵安。”
雅歌微笑着,同样回礼,神色间有几分焦急,期待对方可以识趣。
指望古板的神甫识趣,倒不如去期待他当场暴毙。
“不知我能不能打扰您两分钟。”
神父并没有发现雅歌的窘迫,反而从怀中捧出一本微微发黄的典籍,古旧书本保养极佳,很是好闻。
“昨日观书有感,却有些小问题想不明白,想要请教您一下,比如说这句……”
1+1=2!
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去想啊!
雅歌内心在咆哮。
“……圣光在上,我是很想与你探讨一下教义,不过……”
雅歌稍显歉意地打断,指了指天空的方向,“我与老师有约,万分抱歉。”
“哦!抱歉抱歉!”
古板的神甫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雅歌眼中的焦急,俨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恍然大悟。
“是我唐突了。”
说着,神甫让开了道路。
雅歌刚想道谢,却瞳孔一凝,面色变得苦涩,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还是先解决你的问题吧。”
“我不急,雅歌大人多虑了。”
雅歌摇头苦笑,在神甫惊疑的目光中,取下其手中的典籍,随意地翻动两页,“已经晚了。”
“晚了?”
神甫一愣,“什么晚了?”
雅歌摇头不语,表示不愿解释,神甫环顾四周,自己发现了原因,深深对雅歌鞠躬,歉意道:“都是我不好。要不要驱逐他们?”
“算了,反正已经要迟到了。”
“都是我不好....”神甫的腰弯的更深了。
雅歌大度地搀起神甫,宽慰道:“不是你的错,老师一定会理解的。再者说,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十分钟,有区别吗?”
“这可真是……妙语连珠。”神甫赞叹。
如同一拥而上的追星族,又如同嗅到血肉腥味的鲨鱼。
一股脑涌上来很多修士打扮的年轻人,他们将雅歌围在中间,水泄不通。虽然没有进一步的身体接触,但那如同小兔子般渴望的眼神,以及因兴奋而红扑扑的脸蛋,无一不显示了他们激动的心情。
“雅歌大人。”
“雅歌师匠…”
“雅歌大人!”
无论是男是女,是美丽还是丑陋,这些本该各司其职的年轻修士们,异口同声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他们是教会的新鲜血液,是神学院的学生,也是迟早会离开圣城,去世界各地传播圣光,成为教会的中流砥柱。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即是教会的未来。
“让,让一下好吗?”
革命队伍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祖国的花骨朵也中出了个叛徒。
有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被拥挤到了前排,白皙的脸蛋通红,双手抱住自己的胸部,单薄的身体分外无力,只能徒劳地往人群里钻去,目的在于隐没自己的身姿,却被人墙所阻。
是夏洛特。
她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人就是面试官。
讨厌又显眼的黑头发,年轻得过分的面容,勾人魂魄的桃花眼....这不就是那个烦人的家伙吗?!
那一刻,夏洛特暗暗下定决心,为了低调的入学,低调地度过学习时光,然后低调地成为圣职者,务必不能和这个男人产生任何瓜葛。
于是,聪明的夏洛特第一时间就往身后跑去,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她低估了群众的热情,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一时躲闪不及,便被汹涌的人潮拥了出来。
她反而成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糟了!!!
夏洛特小鹿乱撞,含胸低头,像只鹌鹑一样缩起了自己的身子,尽全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夏洛特做着没诚意的祷告,“慈悲的父神啊!只要能渡过这一关,我愿意一个星期....三天不吃小鱼干!”
万幸,神明实现了她小小的愿望,雅歌并没有发现她。
是我想多了?他没有认出我?
夏洛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人生中第一次对于自己的样貌起了怀疑。
自顾不暇。
雅歌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他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微笑有些变形。
年轻的修士们一脸濡慕地看着雅歌,发自内心的谦卑,或低头,或弯腰,以自己的方式,对雅歌表示最高等级的敬畏与憧憬。
犹如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