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歌眉头紧锁,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漆黑的瞳孔中隐隐蕴着无声的风雷。
“是你干的?”雅歌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拿破仑,试图从表情中察觉出他的躲闪与心虚。
也不怪有此问,如果说夏洛特近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所有见到这场冲突的人的怀疑对象都会是拿破仑。
“我向父神发誓,不是。”拿破仑秒答。
“这不算解释。”
“我只是喜欢作死,但不喜欢找死。”
拿破仑表情严肃,语速极快,称得上是不假思索。久病成医,总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拿破仑对于什么是“作死”,什么是“必死”,有着自己的一套分辨方法,从未失手,“泼那位小姐一身酒水我还干的出来,真的让我去要她的命,我没那么傻。”
“啧。”
雅歌感受到拿破仑的诚意,重重啧舌。
无节操的拿破仑卖队友也是一绝:“我怀疑是柯尔特,就是他提出要给雅歌大人你打招呼。”
“柯尔特?”雅歌挑眉,“乌托邦总财政大臣的儿子?”
“正是!”拿破仑斩钉截铁。
雅歌反问:“有证据吗?我是说除了人证之外的证据。”
拿破仑尴尬地摇头:“没有…”
要你何用,自行了断吧!
雅歌耸肩,推门而出,喝道:“当务之急是救人,前面带路!”
“谨受命!”
.......
中城区与上城区交界,无人的小巷。
灯光下就会有阴影,暴风眼里最安静,这里恰好就是阿瓦隆繁华中心的无法地带。
爬满了爬山虎的旧时代建筑与周围洁白别致的小洋楼格格不入,老阿瓦隆人极度排外的坏习俗积弊严重,以至于这里不存在半点商业价值。
可就算如此,时代居住在此,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贵族却故土难离,他们发动着最后的能量,死死阻挠着拆迁的进程。
于是,在这些顽固派化为黄土之前,上城区和中城区的大人物们决定对这地方视而不见,心照不宣地将其划为对方的地盘,连税都懒得收,更别提有卫兵巡逻到此。
夜色渐浓,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染了头顶的天空,于是整个世界便被一片漆黑所笼罩,万籁俱寂,仅仅从幽处传来几声老人浑浊的夜咳。
黑暗中,夏洛特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抿住了下唇。此时,她正蜷缩着身体,躲在了一幢破旧古堡的墙根处,秉住了呼吸。
不同于了如指掌,宛如游乐园般的下城区,不属于这里的夏洛特对地形一无所知。她如无头的苍蝇般没有目标,仅仅靠着运气逃窜,每入一个小巷都要祈祷它不是死路。
承蒙父神庇佑,她的运气还不错,至今没有被逼到绝地。
不过,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夏洛特深深吸气,直到氧气塞满肺部时才吐出,以安慰胸膛内打着鼓的心脏。她已经逃了很久了,乳酸大量堆积在腿部,灼人的疼痛感让夏洛特有种腿已经断掉了的错觉。
跑不动了,真的跑不动了。
蜷缩在墙根的夏洛特紧紧抱住了自己,脖颈与额间满是汗珠,她的小腿有些抽筋,肌肉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最糟的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那种好像有尖锐之物抵在后颈的寒意与心悸仍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叫恐惧。
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不显慌乱,不时踩到瓦片的轻响如裂帛般刺耳,行走之间刀剑碰撞的声音演奏出催命的乐章。锲而不舍的追捕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徘徊着,稳扎稳打地进一步缩小着包围圈,目的在于追逐一只可爱的猎物。
她就是那只猎物。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会盯上自己!?
她真的想不通,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连学徒级也算不上的弱女子,至于如此大费周折,出动一批专业人士吗?
“真是倒霉.....”
夏洛特苦笑着,低声呢喃道:“姐,这次你可欠我一条命啊....”
话音未落,异状突发。
“....你没机会讨债了。”
在她的背后,有阴冷又沙哑的声音响起,刺耳如锉刀在耳边震颤,微微失真,“毕竟,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夏洛特猛然回头:“谁!”
在那的是个身着夜行衣,将全身都笼罩在黑布下,仅仅露出一双残忍眼睛的男人。
和小说话本中的反派不同,男人没有多费口舌,傻傻地给目标嘴炮翻盘的机会。
他晃动着手腕,手腕上挂着一圈又丑又土的铃铛,铃铛相互碰撞,却很是异常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下完了。
看到这,夏洛特心脏像是吃了铁锭一样沉了下去,神情越发的苦涩。她已经无力再逃了。
这是流传在潜行者公会里,让普通群众见之色变的通讯工具。它不会发出声音,却会发出特殊频率,为附近的同伴提供坐标,通知所有人迅速聚集。
正如夏洛特预料之中,一个接着一个的黑衣男人从四面八方中现出了身形,每个人都只露出一双眼睛,每个人都在摇晃着手腕,又同一时间停手,看起来倒像是邪教的聚集地。
有一个貌似领头人的潜行者越众而出,和那个发现夏洛特的男人交谈几句后,走向夏洛特。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看着夏洛特姣好的脸蛋,如在看待宰的猪羊。
“有遗言吗?”潜行者抽出了闪着寒光的匕首,硬邦邦地说道。
“有。”
“讲。”
“能不能不杀我?”夏洛特天真地笑笑,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记下来,她的遗言是:能不能不杀我。”潜行者示意手下记录。
对此,夏洛特只能冷笑着比了个中指。
所谓潜行者,并不单指是杀手。
只要有合适的报酬,这些亡命之徒什么都做,上到刺杀皇亲国戚,下到跟踪寻找妻子出轨证据,包括砸玻璃、偷试卷、代写作业、报复老师,他们无一不拿手,无一不专业。甚至,他们有时候还会兼职信使的工作,从死者家属那里,敲出最后一枚金波利。
潜行者利落地挥动手腕,千锤百炼的技巧在这简单的动作里表现地淋漓尽致。
刀光乍现。
对不起了,姐。
夏洛特闭上了眼睛,嘴唇无声蠕动着,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她没有像临死之人泪流满面,大声哭喊,反而有种解脱之感。
可预想之中的死亡迟迟没有到来,只因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少年戏谑的声音:
“动手啊?怎么不动手了?”
夏洛特惊喜的睁开了眼睛。
罕见的黑发黑瞳,富有魅力的桃花眼,雅歌闲庭信步般穿过潜行者们组成的包围圈,非常轻松地就站到了持着匕首的领头的潜行者身边,嘴角笑容温和,用多年不见的老友的语气说道:“你不用顾忌我,我就看看。”
潜行者不是拿破仑,心没有那么大。他面色大变,对着手下怒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杀了他!”
反应快的潜行者已经抽出了刀刃。
镜头一:他们一往无前地刺向雅歌的胸膛。
镜头二:他们一个不少地倒飞了回来。
带着反伤甲打刺客,你难道一点碧莲不要的吗!?
众人惊疑,跃跃欲试之人慢下了脚步。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现出了身形,那是几位身披镶金边红色教袍的老者,他们捧着《圣经》手抄本,低头垂首,以血肉之躯,默默地挡在了雅歌身前。
红衣大主教。
要不然别个能当领导,脑子转的就是快。领头的潜行者当机立断,第一个退往巷口,跑的比兔子都快:“情报有误,撤!!!”
镜头一:四条腿的兔子蹦出去。
镜头二:两条腿的弱鸡飞回来。
潜行者一众:????
老大这是要与我们共存亡吗?!
巷口处人头攒动,无数个身着神祝铠甲的圣骑士封死了出口,他们手持骑士大剑,气势如虹,稳如山岳。
定风波。
雅歌蹲了下来,看着靠在墙角,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夏洛特,笑眯眯地说道:“哦豁,变成丑丫头了。”
夏洛特眨眨眼,如同婴儿般平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腻声道:“抱~”
雅歌撇嘴,“看在你劫后余生的份上,就这一次。”说罢,他伸手揽住夏洛特柔软的腰肢,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轻若无物。
夏洛特抓紧了雅歌的衣领,碧蓝色的眸子惬意地眯成一条缝,像是一只躺在阳光下晒肚皮的小奶猫。
“雅歌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红衣主教问道。
雅歌想了想,平静道:“能问出情报就问,问不出的话,杀了吧。”
红衣主教恭敬弯腰:“谨受命。”
一言定生死。
雅歌转身走向巷口,阵型严密如铁筒的圣骑士自动分成两排,打开了一条通道,如同圣人渡河,所以万丈大河自动分开。
体型壮硕的圣骑士微微低头,不敢直视雅歌的侧脸。他们以右手抚左胸,整齐划一地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于是无数的铁甲摩擦轰鸣,致以最高等级的敬意。
怀中,夏洛特悄悄抬起了眼皮,眼睛亮的吓人,异彩连连。
雅歌目不斜视,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压低了声音,在夏洛特心中种下了一颗迟早会野蛮生长的种子:
“小东西,这才叫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