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乌托邦极北,越过北国境线,有一处连绵千里的大山,地势险峻,冰崖峭立,堪称天险。
乔安娜普尔那峰,被无私的太阳抛弃的冻土。
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冰川终年不化,而且还在以每年两厘米的速度持续增长。在这儿,没有四季的概念,因为无论何时天上都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如刀,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人迹罕至,就连生长极其缓慢的矮北极桦都已然参天。
这种生命禁区,只有生命力顽强的蛮族土著才可以勉强活下去。
山腰处,隐约冒出了黑烟,那是木柴燃烧的产物。
“果然,他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雪花。”维多利亚伸出带着鹿皮手套的手掌,接住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心中回忆着雅歌曾经胡言乱语的小知识,轻声自语。
疯子与天才仅有半步之遥,而雅歌就在二者之间左右摇摆。
他质疑命运,质疑圣光,质疑存在本身,他甚至狂妄到用落后过时的“科学”来解释圣光的本质。他说:圣光并不高贵,它只不过是肉眼看不到的小分子快速运动产生的能量,而且还是做无用功的那种。
这种复杂的东西,维多利亚是不懂的。但作为雅歌青梅竹马的她知道,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是真理一样,他所说的“谬论”正在一件件变成现实。
雪下的更大了。
维多利亚裹紧了肩上披着的白狐裘,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肩膀,鼻尖,红发,为她披上一层洁白婚纱。
她是嫁给战场的女人,生于战场,亦当死于战场。
维多利亚神情略微恍惚,这是以往的她绝不会出现的情况。她是在大雪天里第一次遇见雅歌的,所以每当她看到这种足以封山的大雪之时,她就会怀疑在大雪的另一侧,存在着一个幽深的梨园。梨园里,有一个同样披着白狐裘的黑发少年,正斜倚在高高的树杈,悠然地哼着家乡的小调。
想到这,维多利亚心头涌出足以驱散寒冬的暖意,她下意识迈动了脚步。
“殿下,在这么个大雪天里走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伸出,拦住了她的脚步。那是维多利亚的副官,打过了不少硬仗,曾跟着她出生入死。
维多利亚回神,赤色的瞳中的茫然逐渐散开。
“只有每到大雪天,我才能确实的认识到您还是个少女。”副手还不到英雄级,严寒对于他来说还是不小的困扰。他将自己包裹成一头巨熊,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
“战场上不分男女。”
被部下看到了软弱的一面,维多利亚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语气冷的就像营帐上结的冰溜子。只有被和平掏空了脑袋的白痴才会对男女之间的“战争”乐此不疲,而维多利亚显然不是。她说:“上一个把我当成女人的敌人,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副官咂咂嘴,缩起了脑袋。“赤红色的鬼武姬”的威名,不像是“吉普赛女郎”,“凡尔赛明珠”,“王家村的俏寡妇”等,用容貌来取悦世人,而是用滚烫、腥臭的鲜血浇筑的京观。
养在温室里,离了男人就失了养分,迅速枯萎的娇花,哪有我们殿下有魅力?
副官自豪地想道,酒馆里的烂酒鬼喝醉以后就会吹牛皮,夸耀着自己的风花雪月的战绩,说自己又睡了哪个明珠,哪个女郎。可就是没有人敢说,他睡了鬼武姬。
副官笑了笑,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正巧刮起了寒风,飘扬的雪花倒灌进副官张大的嘴里,这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好一会,副官才缓过来,小心翼翼说道:“殿下,您想家了吗?”
家?
哪里还有什么家?
维多利亚勾起一个冰冷到凄美的微笑:“不想。”
“殿下您真是坚强啊。”
副官赞叹。他眸中露出了回忆之色,粗壮如熊的汉子双手没有意义地空挥着,幸福地说道:“我就不行了,现在就很想家。出门在外的时间太长,儿子都快不认识我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混熟。这不,又被打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这些话勾起了维多利亚许多的回忆。她想起了冷漠的父亲,想起了离世的母亲,想起了儿时的欢笑,赤色的眸子中的火光迅速黯淡下来。
副官心知说错了话,慌忙补救:“瞧我这张笨嘴!我是想说,殿下年龄不小了,也可以生个孩子了。”
维多利亚明白部下的好意,佯怒道:“怎么?你是说我老了吗?”
“哪能呢!殿下如果算老,我不就已经黄土埋半截了吗?”
副官辩解道:“我是过来人,我是知道的,孩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像……就像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想起他们,我浑身都是力气!”
不同于笑不露齿的贵族小姐,维多利亚豪爽地咧嘴大笑,有粗犷与野性的味道:“哈哈哈,你这家伙,一定会养出一个败家……”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身手敏捷的斥候跑了过来,“殿下!前方十点钟方向发现了蛮族留下的痕迹!”
终于抓到这些雪老鼠了!
时刻准备战斗是战士的基本素质之一,维多利亚精神一震,喝道:“列队!”
副手深吸一口气,扯起嗓子,声如洪钟:“列队!!!”
所有人整装待发。
维多利亚扬起一只手,赤色的发在风雪中狂舞,她高声道:“乌托邦!!!”
巨熊一般的副手咆哮:“必胜!!!”
铁甲的洪流在那一刻轰鸣。
永远冲在第一个维多利亚眯起了眼睛,她望着无边的风雪,侧脸冷酷。维多利亚的血管里流着一半狂战士的血液,这种因痴于战争而逐渐走向灭亡的血脉就是她被冠于“鬼武姬”的秘密。此时,血液开始焦躁,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
但她依旧存有理智,甚至算得上心如止水。
因为在她的脑海深处,一直有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微笑着,轻轻揽着她的肩膀,用好听的声音给她讲故事。
维多利亚无声地说道:“雅歌,要保佑我啊。”
大概急行军了十五分钟,终于来到了斥候所指的方位。
然后,维多利亚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发誓,如果她这次能活下来,一定要宰了那个隐瞒重要情报的斥候,不惜一切代价。
冰天雪地里,在一群身形高大,身披兽皮,脸上满是冻伤红肿的蛮族人中央,有一个身穿白色低胸连身长裙,裙摆垂到脚踝,如瀑银发也垂到脚踝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也是银色的,看不到瞳孔,只有眼白。她抬起了纤细的手腕,对着军队举起了魔杖。
于是天地失色,世界破碎。
维多利亚第一时间转头,表情扭曲,声音沙哑,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自己的副官喊道:
“逃!!!”
这个世界从不缺乏天才。
在这些天才之中,有种只出现在女性中的存在格外恐怖。
她们掌握着与圣光完全相反的威能,名为魔法,恶魔的术法。
她们生而英雄级,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加的强大。
她们心狠手辣,与教会水火不容。
她们妩媚动人,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
她们是被父神诅咒的血脉。
她们是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