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
某鱼龙混杂的巷道深处。
身材娇小的妙龄少女站在一户简陋民居前左顾右盼,直到确定身后无人注意时才敲响了老旧的木门。
少女大概十五六岁,身形纤细,皮肤白皙,有着一头亚麻色的披肩发和碧蓝色的眼睛。她头戴着大大的宽檐遮阳帽,身着浅绿色的连衣裙,脚下踩着露趾的凉拖,脚趾圆润可爱,没有涂指甲,清清爽爽,可爱又不刺眼,是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同时也不惹女性讨厌的类型。
吱呀。
门被稍稍地拉开了一条细缝,连链锁都没有绷紧,缝隙里堪堪露出一只带着审视的眼睛。
这就是下城区人特有的谨慎了。在这个鬼地方,犯罪率居高不下,谁也不想开门便面对匪徒强盗的长刀与利刃。
少女微笑,用食指挑起了帽檐,对着眼睛的主人俏皮地眨巴着眼。
哗。
链锁碰撞发出轻响。
门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臂,半强迫性质拽着少女的手,猛地将其拉进房间。
哪怕是独狼,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蜷缩起身体,细心地舔舐连番争斗留下的暗伤。
对“夏洛特”来说,家无疑就是这个地方。在被姐姐拉进房门的前一刻,“夏洛特”脸上明媚的笑容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闪过深深的疲惫。
他又重新变成华森。
夏洛特喜上眉梢,惊喜道:“怎么现在就回家啦?还没到神学院放假的时候吧!”
“你还不欢迎我了?”
华森轻抿嘴唇,嘴角的微笑成熟且妩媚。他一手压住了遮阳帽,在原地转了个圈,浅绿色的裙摆旋转飞扬,如在雨天里盛开的向阳花。
华森问道:“姐,这身衣服你喜欢吗?”
不再使用夏洛特软软糯糯的音线,华森未加修饰的声音偏于中性,略带着沙哑。如赤脚踩在沙滩上,砂砾摩挲在脚底,却撩拨在心尖。
“怎么会!”
身着宽松到掩盖了女性美好曲线的居家服,夏洛特美眸中闪烁着小星星:“华森,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喜欢就好。”
华森没有因为姐姐的称赞而欣喜,他将遮阳帽搭在了衣架上,率先向着屋内走去:“再开学的时候,你就穿这身衣服。我专门给你挑的。”
给姐姐挑衣服,却根本不用姐姐亲自到场,这或许就是女装大佬吧。
对于穿弟弟衣服这种事,夏洛特早就习惯了,完全没有违和感。她紧跟着华森的脚步,“你还没告诉我,是神学院放假了吗?”
华森翻找着衣柜,他在找与夏洛特同样的,宽松到可以当作睡衣穿的居家服。华森头也不抬道:“不知道。总之就是上课的时候有人敲门,然后先生就一脸严肃地回来,宣布停课一周。”
接着,华森补充道:“别问我先生怎么了,我不知道。”
“先生?”
夏洛特的关注点发生了变化,她发现如今的华森对于这个称呼完全没有排斥感,反而很是自然,这与最初的他截然不同。
“你怎么也开始叫先生了?”
华森一愣。
是啊,什么时候我也开始习惯称他为先生了呢?
对于这个发现,华森心中泛起阵阵烦躁,可他混迹于贵族圈的心性不是假货,表面工夫极佳。华森面色如常,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淡淡道:“那我该叫他什么?这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夏洛特并不满意这个解释,她鼓起腮,以不信任的眼神地地盯着华森,“不对……我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看着像吃不到糖的小女孩一样,耍着小脾气的姐姐,华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眸子如狡黠的狐,危险如罂粟。
按道理,性子软弱的姐姐早该怯懦地移开视线了,但这次,夏洛特却毫不畏惧的与华森对视。
陷得有些太深了,华森如是想到。
沉默片刻,华森开口。
“姐,你怕我和你抢男人?”
“我没有!”夏洛特自然满口否定。
就算有,也只有那么一点,就一丢丢。
夏洛特在心中补上一句。
“那就别乱想了。”
华森答道:“与其纠结不可能事件,不如帮我找下衣服。”
夏洛特点头,嘴角扬起,笑容明丽。
华森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毫不客气道:“如果我想抢,哪怕十个你也拦不住,乱担心什么呢?”
夏洛特笑容逐渐消失.JPG。
好气啊,我家老弟真的想跟老娘抢男人!
最气的是,老娘好像真的抢不过他口牙!
………
圣城。
第三大教堂。
公认的最擅治疗的老牧师撩开了帘幕,对着久候的雅歌和伊丽莎白摇了摇头,“雅歌大人,我已经尽力了。”
苍老的牧师嘴唇被冻得发白,斑驳的白发上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霜。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微微扬起手臂,手掌处有明显的被冻伤的青紫。
雅歌勉强地微笑:“辛苦你了。”
同样听到这消息的伊丽莎白眼前一黑,就要软倒在地,雅歌眼疾手快的抄起了她的臂弯。
“伊丽莎白!你看清楚,那个人不是维多利亚!”
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大珠小珠落玉盘。伊丽莎白尖叫:“妾身知道不是皇姐!但是妾身见过那个人!他是皇姐的副官!”
雅歌深深皱起了眉。
副官已经要不治身亡,维多利亚又如何幸免?
雅歌撩起了帘幕,走进了房间。
气温骤降,如入冰窟。
巨熊般壮硕的副官如今枯瘦如厉鬼。
他躺在床塌之上,丢了一只手臂,丢了一边耳朵,被冰霜巨狼啃掉了半张脸。他的一半身体已经冰晶化,彻骨的寒意正从他口鼻处涌出,每次咳嗽都能咳出一块块粘着内脏碎块的冰渣。
牧师不忍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寒气冻住了血液,内脏破碎了个七七八八,这让他每次呼吸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如此伤势,按理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撑到这的。”
“信念,是信念让他不肯死去。”
雅歌替副官答道。他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无能为力。”
牧师遗憾地摇了摇头:“致命的不是伤势,而是遗留在他的体内,到现在还在影响环境的魔力。您知道的,那种东西对圣光排斥性极高,它让「治愈术」无法生效。”
说到这,慈祥的牧师已然满脸怒意:“这该死的魔女!”
雅歌点头。
他半跪在地,面对着濒死的副官,柔声道:“勇士,我们会珍惜你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副官咧咧嘴,好像在欣慰的笑,但只能看到血肉模糊一片。
雅歌直视着副官的眼睛,问道:“勇士,你还有什么遗言?”
副官胸膛剧烈起伏,嘴唇蠕动,声音微弱。
雅歌附耳其上。
“殿下……请您保护……保护好乌托邦。”
在生命的最后,副官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他艰难地开合着嘴巴:“……那里有,有我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