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唯有死寂。
偌大的贵宾谈话室,十余个身居高位的贵族,每个人都一副愁云惨淡的怨妇模样,就如同被牧师释放了一个「群体静默」,没有一个人说话,更别提有笑声,气氛凝结到极点,如坠冰窟。
哧。
细微的响声在寂静中无比的刺耳。
火柴擦过磷面的瞬间,侯爵手中绽放出一团火花,印亮了那张苍老又冷硬的脸。
虽然没有风,但是侯爵还是像一个老烟枪一样,习惯性将手掌覆在火苗之上,轻轻吸气,点燃了精致的烟杆。
火柴,这种极其方便的小玩意,也是教廷的产品。
灼人的烟气入肺,安慰了躁动的心脏,被称为“乌托邦苍鹰”,著名的鹰派领袖,阿普顿侯爵脑中一片清明,目如鹰隼。
教廷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它不光拥有践踏世界的武力,也不止是其领先世俗至少一百年的技艺,更是有远远超过世俗界理解的,宛如天书般的精神文明建设领导纲要。
在第二次圣战结束之初,饱经战火蹂躏的思想家们无法忍受这满目疮痍,懦夫一般逃离了现实,沉浸在“我从何而来”,“我往何处去”的生命意义谜团,不可自拔。
就在这时,教廷对这些在其擅长领域执牛耳,只不过是走进死胡同的专家伸出了宽厚的手掌,温和却坚定地说道:
父神就是道路,就是真理,就是生命。若不借着教会,无人可以到他那里去。
于是,清风徐来,花自盛开。
教廷在这块贫瘠的思想土壤上,一举奠定了大陆精神领袖的地位。
也曾有人异想天开,呓语道:如果我们的精神世界足够强大,不再需要教廷的放牧,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是不是能摆脱思想的钳制,建设起真正属于人民的世界?(没有任何暗示意味,诸位过度解读与作者无关。)
此言一出,尽是嘲弄。
无数的哲人、大儒讥笑其想法,口诛笔伐:蝼蚁尚且偷生,却有人连低等生物都不如,身为蝼蚁却妄想挑衅思想的巨龙。
最终,呓语者不堪其辱,吞下了不成熟的苦果。
唯有自裁以谢天下。
烟到此就已经燃烧殆尽了。
侯爵吐出一口青烟,整个谈话室一片烟雾缭绕。他磕了磕烟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柯尔特。”
“我在这,侯爵。”
“你去告诉餐厅的负责人,让乐师换个曲子。”
“您想听什么?”
“《降b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
这是曾被人评价为“如带着被斯芬克斯愚弄后的微笑终了,秋风吹散枯叶,飘落在新墓。”的钢琴曲,世界著名的葬礼进行曲之一。
柯尔特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如濒死的狮子一般,腰杆挺直,面色坚韧的老男人。
他已经老了,但是乌托邦还没有老,总要有年轻人挑起担子。
侯爵看着柯尔特狭长的眼睛,目光如电,好似有万句嘱咐寄托在眼神里,沉声道:“还不快去!?”
柯尔特做出了个悲伤的表情,城府极深的他感觉到了侯爵的爱护。
有才华的人普遍自负,柯尔特就是此间典型。他心高气傲,气焰嚣张,甚至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但此时,柯尔特竟然有些钦佩这个代表着贵族的脊梁,手腕强硬、铁血的鹰派领袖。
柯尔特推门离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人阻拦。
侯爵面沉如水,对众贵族开口说道:“诸位,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众贵族的视线集中到了侯爵脸上,面色复杂,有怨恨,有无奈,有愤怒,有后悔,还有几分侥幸。
唯独没有反省。
因为众贵族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他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为自己赢得最大的利益而已。
侯爵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毫无疑问,是我输了,输的很彻底。”
“阿普顿,我的老朋友。”
学者气质,举止优雅的老绅士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你说错了一点,是我们输了。”
他是老沃克,是曾经从战死勇士身上剥盔甲,大发国难财的投机客。
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阿瓦隆人,残留着老一辈阿瓦隆人的气节,是最后一批拥有真正贵族精神的贵族。
“成王败寇!”
侯爵的心底涌过一团暖流,面色稍稍缓和,但下一刻就变得更加冷漠:“活着的实权贵族,死了的教皇候补,只要脑子没问题,正常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但是如今,十五个英雄级也伤不到其半分毫毛,总要有人承担教会的怒火。”
老沃克深以为然,他点了点头,视死如归:“如此说来,我们这些没什么用的老骨头再合适不过了。”
“我真是**们血妈了。”
长宽高全面发展,肥胖如球的贵族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大爆粗口,面色苍白,挂着勉强的惨笑:“你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我才刚三十八岁,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他是毕维斯,已经吃下了极北边防大部分草场,俨然已经成为乌托邦首屈一指草场主的大贵族。
毕维斯骂骂咧咧道:“我这一死,情妇一定得改嫁,那些个无情地**肯定会挣遗产。不过也没差,老子家大业大,不怕她们抢,就是可怜了我的妻子,她可是个温柔的好女人,这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说到这,毕维斯鼻子一酸,懊悔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其声悲切:“妈的.....赚钱赚钱赚钱,我怎么就没想起来,给我的妻子置一份夺不走的产业呢?”
话说如此,但毕维斯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推开近在咫尺的门,避灾自救的意思。
总有些人的思想高度不够,比如说奴隶贩子克莱德。
咔嚓。
桌椅碰撞,身着花哨礼服,气质轻佻的克莱德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既然各位有这个觉悟,那本人就在此谢过了,告辞。”
众人冷漠。
克莱德也不尴尬,笑嘻嘻道:“诸位好走,家人方面我会替你们照顾,而且每逢佳节一定会在你们坟前洒瓶好酒。”
老沃克冷笑道:“怕不是给他们找个好买家?”
克莱德已经将手掌搭在了门把手上,半真半假:“那可能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被戳到逆鳞的毕维斯怒喝:“阿普顿!你来解决!”
“他跑不了。”
阿普顿侯爵双手抱胸,看待克莱德眼神就像看待死人般冰冷:“混账东西!跟老子一起下地狱吧!!!”
“不不不。”
克莱德摇晃着食指,一脸得意地推开了房门,“我可是要上天堂,摸摸天使种胸部,还得把她们拐到地狱的男人。你看,我这不就跑......咳!”
话音未落便成了痛呼,克莱德如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汗如雨下。
贞德收回了拳头,美眸扫视全场。
“你这个**,粗鲁的村姑.......”
克莱德还想怒骂,贞德一记凶狠重踏踢在了他的脸部,踏碎了满嘴的牙齿,强硬地让其闭嘴。
众目睽睽。
雅歌落座,就坐在了克莱德空出来的座椅上。
“一万枚金波利,也算没有白花。”
他交叉起十指,搁在鼻尖下,做出了经典的碇司令手势,一双漆黑的眸子沉静如幽谭,嘴角的微笑似有似无。
“现在,来让我们算算总账吧。”
...........
圣历1777年,8月17日。
有人看到总是微笑着的雅歌一反常态,满面怒容地离开了圣塞巴斯蒂安餐厅。
同日,贵宾谈话室发现了一十七具贵族的尸体,经法医鉴定,判断皆为自杀。
阿瓦隆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