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了!
一道白光射向地面,我把电筒往上抬了抬,照向远处的那面墙。
“爱迪——看!”我小声说。
墙上有一个很矮的洞口。
是一条通道吗?是一条可以逃出去的通道吗?
转眼间,我们已经低头冲进了黑糊糊的洞口。
我手中的手电筒始终冲着前面,照着脚下的路。我们跑的时候必须猫着腰,通道的顶端是拱形的,很矮,我们直不起身来。
一开始通道是笔直的,然后便向右拐了个弯,变成了下坡路。空气又潮湿又寒冷,附近还能听见滴水的声音。
“这是一条很旧的下水道,”我对爱迪说,“顺着它走,一定会有出口。”
“但愿吧。”爱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下水道,没命地跑,手电光晃来晃去,一会儿照着低矮的下水道顶部,一会儿又跳到潮湿的石头路面。
顺着手电光,可以看到下水道顶上吊着一道道很宽的铁条,爱迪和我必须猫得更低,不然就会把脑袋撞扁。
手电筒的光忽上忽下,晃得很厉害,在地面和下水道顶部的那一溜儿铁条之间跳来跳去。害得爱迪和我深一脚浅一脚,一路上不知溅过了多少污水坑。
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俩都慌了神。
沉重、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低矮的通道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我回头看了一眼,但披斗篷的那个人让下水道的弯道给挡住了。
他隆隆的脚步声又稳又急,听得出来他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他就要追上来了,我心慌意乱地想。
通道好像长得没个尽头似的。
爱迪和我没法再快了。
他马上就要在这潮湿黑暗的下水道里抓住我们了。
抓住后又会怎样呢?
他想干什么?
他为什么说我们知道他要干什么呢?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手电筒撞在墙上,从手上掉了下去。
手电筒“啪”的一声掉在了下水道的地上,在我前面翻滚。
光柱射向我身后,射向了那个披斗篷的人。
我看到他现出身影,弯着腰,全力向前奔。
“啊——”我失声惊叫道。
我弯腰去拾手电筒,我的手抖得厉害没抓住,又脱手了。
这半刻的耽搁,对那人来说已经足够。
他两手逮住了爱迪,用黑斗篷裹住他,用力将他绑紧。
然后,他伸手来抓我。
“我说过的——你们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他粗声说道。
我头一低,从披斗篷的那个人手下逃脱了。
我又是一声惊叫,一把从地上抄起手电筒。
本来,我是想拿它当武器,照花他的眼睛,或者在头上给他一下子的。
可是我没有机会。
手电光照亮了通道深处,我吓呆了,一群老鼠赫然在目。
数百只老鼠,数百只吱吱尖叫的灰老鼠。
在光柱的照耀下,老鼠的眼睛闪着火红的光。它们乱纷纷,闹哄哄,沿着下水道涌来,一个个饥肠辘辘,嘴咬得咯咯响,龇着尖利的牙,直奔我们而来。
老鼠吱吱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下水道,令我毛骨悚然,喘不上气来。
它们冲了过来,小眼睛里红光灼灼,瘦骨嶙峋的身体紧贴地面向前推进,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像一条条黑蛇在游走滑行。
披斗篷的男人也看到了,吃惊地向后一跃。
爱迪从斗篷底下挣脱了出来,他定定地看着前进的鼠群,猛咽口水,魂飞魄散。
“快跳!”我大喊大叫,“爱迪,跳啊!”
爱迪没有动。我们俩都盯着鼠群,吓得呆若木鸡。这是一片奔腾翻涌的老鼠之海,活蹦乱跳的老鼠大潮,它呼啸而来,四处咬噬,泛起无数只血红的眼睛。
“跳起来!跳啊,快!”我尖叫。
我高举双手,奋力一跳。
爱迪也跳了起来。我们抓住了嵌在下水道顶部的铁条。
我来了个引体向上,双脚离地,拼命地向上缩。
高一点,再高一点,鼠群从身下涌过。
鼠群所到之处,恶臭扑鼻,差一点把我给呛死了。
它们长长的趾甲拍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鼠尾扫过地面,沙沙作响。
我看不到黑暗中的老鼠,但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能感觉到,因为它们跳到了我的鞋子上,尖利的爪子挠着我的腿,一直往上爬。
我转过头去,只见那个披斗篷的男人掉头就跑。
那人踉踉跄跄,狼狈不堪,企图躲开雷霆万钧的老鼠狂流。他拼命伸着两条胳膊,好像想去抓什么救命稻草,黑斗篷一起一伏地在身后拍打。
宽边帽从他头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转眼间,几十只老鼠就猛扑上去,将它踩在爪下,片刻工夫,帽子就被咬成了碎片。
那人逃得越发快了,脚步声回响在下水道里。老鼠蹿到他的斗篷上,张开大嘴,又啃又嚼,发出狂热的尖叫。
鼠群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声势骇人。它们追着他转过弯道,消失在墙后,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轰然巨响,激荡在整条下水道里。
叫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我两臂一跳一跳地疼,但我还是缩着脚,尽量远离地面。不等老鼠走得干干净净,我是不会松手的。
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爱迪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尖声哀叫了一声,跳下地来。
我松开铁条,也跳了下来,然后定了定神,等着心跳平稳些,等着血液不再那么一跳一跳,直往太阳穴冲。
“好险哪。”爱迪低声地自言自语。他的下巴还在发抖,脸色发灰,就像通道的墙壁一样。
我打了个冷战。我知道,睡觉的时候,我一定会做噩梦,梦里又会见到几百只血红的小眼睛,听到它们长长的趾甲发出的“咔嗒咔嗒”声,还有它们乱糟糟的尾巴拖过地面的沙沙声。
“咱们赶紧出去吧,离开这条恶心的下水道!”我喊道,“思达格斯先生一定在敲锣打鼓地找我们呢。”
爱迪捡起手电筒,递给了我。
“我只想赶快回到车上去,”他说,“赶快离开这讨厌的塔,越快越好。真不敢相信,我们会被一个疯子追进了下水道。不可能碰到这种事的呀,苏!”
“这不是已经碰到了吗,”说完,我摇了摇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爸爸妈妈可能已经开完会了,”我说,“现在八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呢。”
“再急也不会有我急!”爱迪说。
我用手电筒向下照着路,和弟弟一起向前走去。下水道开始爬坡了,而且向左拐了,我们走上坡道。
“快到头了,”我低声说,“总有到头的时候!”
前方传来微弱的声响,吓得我大叫一声。
老鼠又来了!
爱迪和我一起停下来,竖着耳朵听。
“哈——”我听出来这个声音和刚才的不一样,高兴地叫了一声。
那是吹进地道的呼呼风声。
这说明我们就快到尽头了,而且下水道通到了塔的外面。
“快走!”我精神为之一振,大喊了一声,和弟弟一起拔腿飞奔,手电光上下乱跳。
又一个拐弯,然后,突然就到头了。
只见一架铁梯直直地立着,伸向通道顶上的一个圆洞里。从这个洞向外看去,我看到了一片夜空。
爱迪和我齐声欢呼。他快手快脚地爬上梯子,我随后也攀了上去。
这个夜晚又冷又潮,但我们觉得没什么,只觉得空气是那么清爽。
我们出来了,走出了下水道,走出了恐怖塔。
离开了那个可怕的披黑斗篷的人。
我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想知道我们身在何处。高塔朝我们这边斜着,仿若蓝黑色天幕下的一个黑影。
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小守卫室里已是黑灯瞎火,空荡荡的。除了我俩,再也看不到别的人影。
我看到了那堵将恐怖塔与外面的世界隔开的矮墙,随后,我又找到了那条通向出口和停车场的石头小路。
我们匆匆跑向停车场,运动鞋拍打着光滑的石板。一弯苍白的半月,从薄薄的云彩后面探出头来,洒下淡淡的银光,照着窃窃私语的树丛,还有长长的石墙。
我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瞅了一眼古堡。月光照着尖顶的塔楼,仿佛将它笼罩在了白色的聚光灯下。
几百年前的人们,就是走在我脚下的路上,我心想。
活生生的人死在了那塔楼上。
一阵战栗袭来,我回过头,继续向前跑。我们穿过了敞开的门,跑到了围墙外面。
我们又回到了现代,我心想,又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是,好景不长。
惨淡的月光下,停车场一片昏暗,而且空无一人。
观光巴士已经开走了。
爱迪和我转身向马路上东张西望,马路很长,空空荡荡。
“他们丢下我们了,”爱迪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们怎么回酒店呢?”
我正想回答——却看到了一个人,猛地住了嘴。
一个高个子的白发男人,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来,走得很快,边走还边指着我们大叫大嚷:“你们俩!你们俩!”
啊,天啊,真受不了,我提心吊胆,全身僵硬。
这回又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