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局
第二天晴空万里,云朵不紧不慢,像一群软软的绵羊。早茶过后,慕杉和露隐叶在后花园里分秤而坐,展开一场象棋角逐,四周花香萦绕,沁透心脾。
“唔……”
目前的战绩是五盘五负,露隐叶满肚的不爽。慕杉下棋像杀鸡,第一刀就见血,开盘抹去露隐叶棋阵的咽喉,迅速宰掉两车两炮,双马并驱直闯司令部,露隐叶挡不住,也不能吃,慕杉的飞车还在后方虎视眈眈。
“炮五进四。将军。”
“哇!”
露隐叶抱住脑袋。
“那…..我移帅……”
“看清楚点,你挪到我方马的脚边了。 ”
“唔唔……那就下仕……”
“上面有车,下了你就输了。”
“唔唔唔……我该怎么办?”
“认输吧。”
“才、才不要!那样我就六负了!”
“不是很吉利的一个数字么。”
“吉利个头啦!我不会认输的!”
“哦,那你加油吧。”
慕杉起身离开棋桌。
“你去哪?”
“厨房。我去拿果汁。”
“给我也带一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顺便嘛~”
“吓死人了,别那样看着我。会帮你带一杯的。”
“嗯!”
“还有,别趁我走开偷挪棋子。”
“……”
“……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打算。”
“谁、谁会有啊!?我纳兰露隐叶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会作弊的!”
“哦哦~值得表扬。”
慕杉敷衍地回答完,走出后花园。
从厨房里端着两瓶果汁出来时,慕杉碰到了李之山。
“……”
李之山是背对慕杉的,他一如既往地戴着手套,左手托起茶皿,右手拿着一个小瓶子往里面滴加着什么,动作幅度很大。慕杉眯起眼睛,总算看清了那个小瓶子的模样。
……滴眼药?
至少从外观上看是这样。
慕杉咳了一声,李之山吓一大跳,飞快将眼药瓶收进裤带里,然后转身。
“--佟先生?”
“你在干什么?”
“呃,不,没有啊……”
慕杉盯着李之山,眼神犀利如剑。
“那个杯子里装的是?”
“是给夫人熬的药。”
“这样啊……”
真是拙劣的演技。
想了想,慕杉端着果汁走了回去。
“正好,我也和你一起去。我有些事情想询问夫人。”
走过李之山身边时,慕杉手一松,杯子哐当掉落,坚固的杯座先着地,稳稳坐住了,里面的果汁却在冲量的作用下腾跃出玻璃杯,全部命中李之山的大腿。
“呀--对不起,一不小心。”
慕杉赶忙伸手,一边抱歉地笑笑一边擦拭李之山的裤子。
“抱歉呐,我手滑了。干脆你去换条裤子吧?药由我去送给夫人。”
“多谢。”李之山颔首,将茶皿递给慕杉,“那就麻烦您了。”
“嗯。”
李之山先行走开。慕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边,随后迈出了步伐。
当然,不仅仅是要去送药。
大约下午三点,周箐的病情突然恶化,先是狂咳不止,接着发起高烧,意识渐渐散去。露隐叶揪心得哭了,打电话时对着话筒拼命吼叫。
“快来人啊!我妈妈她、呜呜,她病重--快、快点来--”
这家医院是纳兰家开设的,一听董事的病情恶化,院长急成了无头苍蝇,立马派四辆救护车一路闯红灯破入纳兰宅,送来一群医生护士,成箱的中药西药,还有大大小小的医疗器材。
宅里便忙开了。
等到差不多安定下来,已是晚上近八点了。
周箐躺在床上,仍处于昏迷中,露隐叶握紧她的手坐在一旁,不肯离开,慕杉只好留下陪她。此时此刻,露隐叶将全部的思恋都寄托在周箐身上,希望她能睁开眼,好好抱抱自己。失去了父亲,母亲就成了整个世界。露隐叶死也不要孑然一人。
身后,慕杉保持沉默。现在的露隐叶显得孤单又无助,瘦小的肩膀上承载着巨大的压力,写上慕杉的心中五味杂陈。
……对不起……
“……医生说,打完点滴后就没事了。”
露隐叶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嗯。”
“妈妈……只是太累了吧……”
“嗯。”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慕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已“嗯”作答。
这个夜晚凉如水,月亮冻结在云层后,穹壁黯淡无光,只有市区霓虹斑斓,却又隔得那么远,如同是另一个世界。屋内太过宽敞,石英挂钟摇摆作响,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地鞭笞寂静。
周箐无语。
露隐叶无语。
慕杉也无语。
打破岑寂的是阵吵闹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黑压压的人群涌进来,为首的是李之山,他很有底气地指着慕杉大叫:
“小姐,离那个人远一点,他想害夫人!”
第十二章 真凶
“你在乱说什么?!”露隐叶唰地站起,脱口反驳道,“不要血口喷人!”
“小姐。”李之山沉稳冷静,“我知道这几天您和佟慕杉的关系变得很好,第一反应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实际上,您被他骗了。”
“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不是玩笑的,是真的,我有证据。下午夫人的病情恶化,不是没有原因,夫人正是在喝了今天盛的药之后,才开始发晕、想吐,只是一直忍耐着安静睡觉,可是情况越来越糟,直至后来发烧咳嗽--这一点,夫人的贴身女仆阿渚可以作证。”
面无表情的女仆从李之山身后走出来,点了点头。
“怎么会……今天的药,有问题吗?”
“对。我们化验了夫人茶皿里喝剩的药,发现被下了某种毒,很显然,是这毒使夫人突然倒下的。”
“可是,每天给妈妈喝的药,从熬制开始到完毕,都是你在监督啊!而且也是你独自端来的!”
“不不不。”李之山遥遥头,“今天不同,今天的药是佟慕杉端给夫人的。我送药时碰到了佟慕杉,他正拿着果汁,知道我是去把药端给夫人后,故意泼了果汁,弄湿我的裤子,然后建议我去换衣服,把药给他送,我同意了。我真笨。”
“这、这种事……”
“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阿渚小姐,她也可以作证。”
“……阿渚……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阿渚回答道,“俺知道把药带进夫人房间的确实是佟慕杉,只有他一个人来。虽然很奇怪,但俺没有多想。
“……”
露隐叶已经战不稳了。她僵硬地回过头望着慕杉,似乎是期待他说些什么,而后者没有如她的愿,只是沉默。
“如果您还是不肯相信的话,小姐,我有更有力的证据。”
李之山扬扬手。
“这个药瓶里装的不是眼药水,而是给夫人下的那种毒。我找人检验过,瓶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我也将佟慕杉的某件私人物品拿去检验了,结果两件物品上的指纹上一模一样。这份是检验报告,要过目吗?”
露隐叶呆站了一会儿,才晃着身子来到李之山跟前,接过报告。上面的内容让她的双瞳失去了色彩。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用过这毒,只有佟慕杉。”
“你手上的眼药瓶确实是我的,我承认。”
慕杉开口说道。他的话给了露隐叶一个重重的打击。
“为什么……”她把报告捏得皱巴巴的,肩膀颤抖不停,“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
“我明明--那样相信着你、依赖着你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那是必须的。”李之山插入单方面的对话,“只有博得您的信任,他才能避免被怀疑,因为您会像刚才一样,激动地为他辩护。他在无耻地利用您。”
李之山从西装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片光碟,走到房间的电视机前,打开电源,把光碟放入影碟机,按下了播放键。
“他竟然还有嫁祸我的打算。上午,趁我换完衣服去厨房监督女仆们的工作时,佟慕杉竟然撬开了我房间的门锁。”
屏幕上,慕杉大摇大摆地踏进李之山的房间,径直来到衣架边,那上面挂着李之山被泼了果汁的那条裤子。慕杉摊开右手,手心上有个小小的眼药瓶。他攥紧成拳头伸进李之山的裤带,又抽了回来,保持着拳头状,离开了。
“他本想把脏物放在我这,却没想到我房间里有架摄像机开启着,正好录下了全过程!他主动把作为控诉他的证据的眼药瓶送给了我!”
录像完毕,李之山关闭了电源。
“小姐。”
“我知道。”露隐叶声音沙哑。她头埋得很低,刘海遮住了表情,“……把他交给警方吧。”
话落,露隐叶转身拨开人群,逃出了房间。
“那么……”李之山指向慕杉,“保安们,把他绑起来!”
慕杉被关在周箐的房间里,双手双脚都套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尝试用蛮力挣脱无济后,慕杉放弃了。
“喂!”慕杉喊叫道,“我要喝水!”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有个人影走进来,又反手锁上门。
“你还有心情要水喝。”
来人是李之山。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不知道。”慕杉直视着他,“我现在什么身份?”
“当然是,‘潜入纳兰宅作为卧底伺机加害夫人的傻B’的身份。”
“这不是你的身份么?”
李之山用鼻子哼笑一声。
“你有证据吗?”
“没有。”
“哈哈,我这边可是有如山的铁证,证明你才是内奸!”
李之山踱步到慕杉跟前,弯下腰贴近他的脸,瞳孔半眯起,透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得意。
“你也不过如此嘛。”
慕杉没有回应,李之山把此看作是不甘心。
“没错,我才是真正的内奸,往药里下毒的人是我,或许你早知道了。不过那又如何?被五花大绑扔在这儿的是你,而不是我。”
“……老狐狸。”
“谢谢夸奖。”李之山欣然接受。
“我若不是老狐狸,如何跟大哥出生入死?”
“大哥?”
“对。我是某个黑帮的二当家。这次所有的行动都是大哥的意思,他想要这女人的命。”李之山望了眼床上的周箐,“以及绑走纳兰露隐叶。”
“不只是绑走那么简单吧。”
“嗯?”
“对露隐叶也一样,你的大哥想杀掉她。”
“……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来这宅子的第一天,你就告诉我了。当时是在书房,露隐叶想赶我出去,而你却不同意,说‘这关系到小姐您的性命’。”
“我有说过吗?”
“有,你说漏了,我记得清清爽爽。可你随后又说到宅院被袭后,袭击者留下的字条仅是‘下次来取纳兰露隐叶的人’。从字面上看,应该只是绑架的意思吧?”
“第一天起就怀疑我了么。”
“没错。接着第二天在学校里,袭宅的三人之一来探探我的实力,我制服了他。从他口中我得知,委托内容是‘绑走露隐叶,要活的’。于是,我加重了对你的怀疑,认为你很可能是这次委托的核心人员,知道夺取露隐叶的最终目的。”
“实际上我确实是呢,你猜对了。”
李之山满不在乎。
“你还猜到了什么?”
“你不是李之山。”
“李之山”明显地吃了一惊,与慕杉对视许久,淡淡地笑了。
“嘿~竟连这一点都看破了。”“李之山”双手探到耳后,摸到了什么,用力抽出来,由于疼痛,他的表情开始扭曲。
是针。
“李之山”咬着牙从耳后抽出的东西,是五厘米左右的,极细的银色短针,月光之下,闪烁成星星点点。
每抽出一根,“李之山”的脸就会发生微小的变化。
第五根时,鱼尾纹消失。
第十根时,脸部肤色变淡。
第十三根时,眉头的沟壑隐去。
直到第五十七根针落地,“李之山”才缓缓气,揭去假发套,甩了甩原本短短的飒爽乌丝。
第十三章 逆转
“女的?”
“对哦。”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李之山”已经换上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她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李之山?”
“感觉。你给人在拼命伪装的感觉。”
“……哼,真是叫人不爽的回答。我的演技还没到家啊……”“李之山”有点不甘心地嘟囔,她的嗓音已完全脱离沙哑,回归高调的女性声。
“我叫林芙。袭宅那一天,我随腾仨他们一起来的,纳兰露隐叶和周箐不在家,他们未果而返,但我不同,我的任务即潜伏宅中,用慢性毒药毒害周箐……大哥不想这女人死得痛快。
“于是我囚禁了真正的李之山,并扮成他的模样留了下来。模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很困难,但李之山不过是个下人,与纳兰露隐叶和周箐不会有什么羁绊,我只要表现得唯唯喏喏,做好他平时的工作就行了--反正他日记里有详细的记载。”
“……对了。”林芙摸摸脸庞,“说到变脸,三个承包人有个叫达的侏儒女人,非常擅长伪装,是她为我用水晶针刺穴改变了我的模样。什么嘛,明明是刺穴,却痛得要命。”
“李之山”揉捏着耳后,说道。
“这是用银水晶磨成的针——话说世上竟然还有银色的水晶啊。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水晶竟然有这么多奇妙的功能,茶水晶能促进再生,紫水晶能增强记忆。而银水晶,能够改变相貌!我也总在纳闷,到底是运用了怎样的科学知识?虽然每一针只能产生细微的改变,但仍大幅度地超出了常识呢。”
“……”
“作用区域不大,即使在耳后插了58根,范围也仅限于脸和脖子,再以下就没办法了,所以我必须时刻戴着手套,掩盖必要露出的原本的皮肤。”
林芙摘下手套,显示她白嫩的双手。
“拜此所赐,装了毒的眼药瓶上不会留下我的指纹,仅有你的。谁让你冒失大意。早上我是故意下毒给你看,然后把眼药瓶放进裤袋。本看来我打算弄泼那碗药浇上裤子,接着回房换掉,设置好录像机,诱你上钩……没想到你主动跑过来弄翻果汁。傻瓜。”
慕杉不理会林芙的嘲笑。
“至于那段录像嘛~是我做了特殊处理哦。我截取了你‘进房后,手伸进裤袋,拿出眼药瓶’这一小段,去前面的俩个动作倒放……”林芙愈来愈得意,“不就成了‘放入眼药瓶,手伸出裤袋’吗?然后与你进入房间的一段和离开房间的一段合成,用特殊软件另设时间……这样一来,完全成了‘你进入房间转移赃物于我’的录像了!哈哈!我已经报警, 警察马上就来,你等着做我的替罪羊吧~”
“……唉。”
慕杉叹了一声。
“你让我当替罪羊……你的证据是什么?”
“录像和这瓶毒,以及指纹鉴定报告书!”林芙拿出套了薄膜的眼药瓶,报告书,和刻录光盘,“我随手带着。”
“其次,我该顶替什么罪?”
“毒杀周箐……她已经醒不过来了。医生们勘查不出她的病情,以为她状态很好,但那是假象,再几分钟,她就会脑死亡——说不定已经死亡了。她喝了一个星期的慢性毒,量变到质变。”
“由目前的人证,周青是在喝了我端去的药后,才出事,这并不能说明就是我下的毒。”
“还有我手上的物证!等法医对周箐进行尸检,自然能在她脑颅中发现毒物,而装着这种毒的眼药瓶上仅有你的指纹,大家必然会怀疑你是真凶,还有这张CD,更能加深——”
“可是啊。”慕杉不紧不慢地打断林芙,“如果,瓶子里装的,不是毒呢?”
“——你说什么?”
林芙呆愣在原地。
“你回忆回忆录像,我去拿眼药瓶时……手是紧握成拳的。我藏着一瓶真正的眼药水在手心,外表与你的眼药瓶一模一样,都是闪亮牌的。我把真正的眼药水和装着毒的那瓶互换了……我抽出手时,不也是握成拳头的么?我有承认说瓶子确实是我的来着。”
慕杉站起身,捆着他双臂的绳子随之断成几股,散落在地。林芙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
“你忘了,我随身带着一把折刀的,用它切断绳子很容易。”
“但是保安们没有在你身上搜出任何东西!”
“哦,想起来了,第一天向你展示刀时,我把它拿出手套了。”
“拿出……手套?”
慕杉扬扬左手,有一把小巧的折刀在虎口处戳破手套,直直地挺出。
“这是我的怪癖。我喜欢单手戴两层手套,再把刀藏在中间的夹层里,作为暗器。至于你的那瓶毒,我扔了。不行的话就把你手中的瓶子打开喝一口看看,毕竟和眼药水一样无色无味,难以区分。”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
“也许。警察来了把瓶子拿去化验,你就知道我骗没骗你。”
“……就算你没有骗我。”林芙冷哼道,“也不过证明了你‘不一定是犯人’,我们两都是嫌疑犯……”
“不。”她追加道。
“应该说,你和李之山都是嫌疑犯。谁会怀疑我?谁会相信几根针就能改变人的相貌?你知道了一切,可你没有证据,警方不会相信你的供词!我照样安全。”
“谁说我没有。我有人证。”
“——谁?”
慕杉打了个响指。
“可以起来了。”
下一秒,林芙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在那张供一个人睡未免有些浪费的床上,本该濒死的周箐推开被褥,缓缓坐起。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死、死了吗!!??”
“让你失望了~”周箐做出一个虚弱的鬼脸,“你送来的药,我一直都没有喝。”
“为、为什么……?”
“因为她怀疑了你呗。”慕杉代替周箐说道。
“其实我并没有看出你不是李之山本人,我是听她说的,在上午替你端药给她的时候。”
“……你,如何看出的?感觉吗?”
“不是。”
周箐摇摇头。
“是从你对小叶的态度,看出来的。”
“诶?”
“我刚刚在假装昏迷,听到你说李管家不够是个下人,和我与小叶之间没什么羁绊……你错了哦,我们可是把李管家当做家人看待的,他像是小叶的爷爷。而你在假扮李管家时,看向小叶的视线没有丝毫的爱意……我当初并没有想到会有人假扮李管家,我只是以为李管家遇到了会影响心理的重大问题,所以我找了私家侦探来调查——咳咳!”
周箐歇歇气。
“……没想到调查出你在送药时会下毒。因此,我一直没有喝你端来的药,而是喝厨房里熬剩的。”
“那、那……下午的病情恶化,是?”
“装的。”慕杉直截了当地回答林芙。
“你下毒时的动作幅度太大,而且被我叫住后,你慌张的神情也不真实。你也不想想,一般情况下,谁会毫不结巴地如实回答‘是给夫人熬的药’?肯定会搪塞说‘我自己喝的饮料,刚刚是在加糖啦~”之类的。摆明了,如故意让我起疑心的。至于动机,无外乎嫁祸我……我不觉得你是良心发现。”
“佟先生来我房间说明了一切,我也告诉他我的调差结果。我们确定了你就是内奸,可缺少有力的证据。于是,佟先生便提议要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这一切。”
周箐从枕头下掏出一支笔。
“——录音笔!?”
“嗯~”
按下开关,喇叭里传出一段清晰的对话。
——“没错,我才是真正的内奸。”
——“你不是李之山。”“嘿~竟连这一点都看破了。”
——“……设置好录像,诱你上钩。”
“现在我们才是证据确凿。”周箐关掉录音笔,“请你乖乖就范……林芙小姐。”
“……”
“林芙小姐?”
“……哼。”
不知为何,林芙嘴边挂起一丝嘲讽,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态度意外的从容。
“小鬼,你以为你赢了我吗?”
慕杉耸耸肩,“不然我输了?”
“你当然输了。我也输了。我没有完成大哥托付的任务……”周箐顿了顿,“你,同样没有完成你任务。”
哈哈。她忍不住笑开了。
“你不是保镖吗?你的职责不是贴身保护纳兰露隐叶吗?可那丫头此时在哪?呵~我十分钟前就把她交给腾仨了!你呢?仍留在这儿跟我纠缠不清,搞错主次了吧小鬼!你还好意思说你赢了么?”
“嘛,这个无需你费心。”慕杉没有一丝的动摇,“自有人在保护露隐叶。”
“谁?”
“那个侦探啊,周箐找来调查你的侦探。”
“就是小叶的表姐阿渚哦。”周青插嘴道。
*
……
……唔……
头好昏……
我睁开双眼。
……咦?
我应该,打开了眼皮吧?
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眼睛闭上,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结果是一样的,我看不见任何色彩。
……
……难道,我的眼睛……瞎了?
还是说,已经是大半夜了?可就算是大半夜也不至于如此漆黑吧……
糟、糟糕……
我我我我讨讨讨讨厌厌厌厌死死死死黑黑黑黑黑了了了了……
才发觉我好像是趴着的。慌慌张张想起来,但刚一抬腿,脑门就撞上了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好痛!”
是什么啊!
我伸出手触摸头顶上方。
……是面盖子?
不对……
四处摸索一番,终于弄清了现状。
我正处于某个相当狭窄的空间,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两立方,举个例子,如同仰躺在地上的衣柜里一样。
唔。
搞不好真的是在衣柜里!
我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
似乎还有人从外部上了锁,使我无法推开柜门。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试着整理记忆。
最近的印象好像是……妈妈病重……然后……对,慕杉被控是凶手……我冲出房间跑到阳台上哭……之山来找我……之山用布蒙住我的嘴鼻……我晕过去了……
--等等。
之山为什么……要迷昏我?我是被他关在这儿的吗?!他为何这么做啊!
完全理不清头绪。
只要方面问他就行了,问清楚所有的事。所以,首先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手推不动门,我改用脚蹬。几轮下去,我累得不行,门却巍然不动。
“呼……呼……”
不能放弃!
放弃了的话就输定了!
稍作歇息,我收起双腿屈至极致,瞬间爆发力量,狠狠向头顶上方蹬去--
蹬空了。
在我的脚底板碰到门之前,门径自向外打开了。
些许的光亮溜进衣柜,也溜进了我的心。虽然看样子外面是黑夜,但总比伸手不见五指的衣柜里叫人轻松……我看向门外,竟有位认识的人站在那儿望着我,面无表情。
“阿渚?”
“嘘。”
阿渚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我压低声音。
“快出来。那个男人去买水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哪个男人?”
“没时间解释。”阿渚语气急促,“你只需知道他是坏蛋那边的。”
“哦哦……”
从柜子里出来才发现,我并非被锁在衣柜里,而是被锁在一辆灰色轿车的后备箱中。车停在马路边,附近冷冷清清,没有来往的行人。
阿渚关好后背箱,缩上安全锁,“跟俺走。”然后拉着我,弯下身子跑进路边的一条小巷,一直穿出到另外一条马路上,有另外一架车子停着。
“上去吧。”
阿渚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副驾驶位,自己则绕到驾驶位上坐下。她扭动钥匙,踩下油门到最大,车子似一根硕大的箭矢般离弦冲出,由于惯性,我死死地压住椅背,五脏六腑都贴了上去。
“慢、慢一点!已经超速了!”
“慢不得。现在是紧急时刻。”
好吧……幸好马路上没有其他的汽车。
关注着后视镜,阿渚说道:
“可以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了。”
太好了。
慕杉不是坏人,真的太好了。
“我就说慕杉是个好孩子嘛~”松了一口气,我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心情万里无云,“只是不太乖罢了~他总喜欢捉弄我。”
“还有,那个假扮成之山的家伙,怎么处置?交给警察了吗?”
“没有。”阿渚摇摇头,“佟先生先要对她进行审问,弄清所谓‘大哥’到底是谁,以及他的动机。”
“她说了吗?”
“很顽固呢。佟先生正打算改变审问方式。”
“你怎么知道?”
阿渚拿下左耳的耳塞,“我和佟先生保持着通话。”
“给我给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慕杉讲!”
“知道了。”
我接过耳塞塞进耳孔。
“喂!”
(……喂。)
熟悉的,无精打采的,却不可思议让我感到安心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慕杉!”
(干嘛啦,你很吵知不知道。)
“你正在对那个--呃,林芙?林芙对吧?你正在审问她吗?”
(是又如何。)
“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
(不记得了。)
--诶?
“忘、忘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人固有忘性。)
“可是,可是,这是很重要的约定……”
(哦~)
“你真的真的忘了?”
(没有。)
“那你骗我做什么!如果是在小说里,这样可是赤裸裸的凑字骗稿费行为!”
(我为何非要写在小说里。)
“只是打个比喻!你再继续把我当傻瓜,我绝对很生气的!绝对绝对!”
(原来你现在没生气。)
“--当、当然有啊!我现在也很生气的!如果你继续下去,我会更生气!”
(那好吧,我挂了。)
“呃,干、干嘛要挂了……”
(你叫我别继续的。)
“我是说‘继续把我当傻瓜’!”
(哦,我误解了。)
呼。呼。吼得我好累。
……
……嗯?
“莫非你还在逗我玩?”
(错觉。我的态度很正经的。)
“仅听语气确实是如此……”
那就好。我清清嗓子。
“正题啊正题。慕杉,你答应了我的,以后在审问别人时,要尽量温柔的。”
(……)
慕杉沉默了。
“对吧?”
(……你竟然当真了。)
“喂!你是敷衍我来的吗??!!”
我愤怒了!
很愤怒很愤怒!
这个人实在是讨人厌!我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对!没错!我要咬他!狠狠、狠狠地咬他!一雪前耻发泄积怨,咬到他破破烂烂像个乞丐!绝对不能放过他!
“回去后我要咬你!”
(--what?)
他当然不会知道将会面对多么恐怖的袭击,哼哼!
(嘛……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会遵守的。那么,方案C。)
“方案C是指什么东东。”
(方案A是口头讯问。她不肯说,于是就改为方案B,即见红……可又被你阻止了,所以只好改成方案C罗。)
“你准备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挠痒痒。)
唔……这个可以接受。
“就方案C吧。谢谢。我没事了。”
“俺有。”阿渚突然抢走耳麦,“佟先生,是俺。情况有变,对方追上来了。”
第十四章 逆袭
*
(开的轿车,一个人,突然从小道里冲出来,正在逼近。)
“你不是说逃跑时没有让他发觉吗?”慕杉一惊,“等等,检查露隐叶的身体!”
(嗯?)
“侦踪器!他肯定安了那种玩意。”
沙沙……
片刻之后,(……如您所说。后颈用胶带贴着很小的圆形金属器物,在发出淡红光芒。)
“该死……把那东西扔了。没有其他的类似可疑物品吗?”
(没有。小姐,您可以把衣服穿上了。晚上怪冷的。)
“……你连露隐叶的衣服都扒了么……”
(因为要彻底检查。)
“按道理讲,做的很不错……”
(如果不是这种危急状况,俺还会询问那边的您是否有兴奋。)
“没有。”
慕杉咳了声。
“能够甩掉他么。”
(有点困难,油门已经到底了。相对距离正在缩短。”
“别走直道!你们在哪儿?”
(路牌上写着乌柳大道。)
“市区内?”
(市区内。)
慕杉转身面向周箐,“有没有这个城市的地图?”
“呃……”周箐想了想,从床头柜里端出一台平板电脑,“有电子的。”
“给我。”慕杉接过了电脑,开机,打开地图图标。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刚过了一个弯,俺没踩刹车用漂的,他不会,踩了刹车,暂时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的!继续找弯转!等我指示。”
(知道了。毕竟俺是个只会搞调查的私家侦探,玩不赢你们专业承包人。)
慕杉于地图上搜寻到乌柳大道的所在后,拿起手机。
“你在第几个十字路口?”
(地图显示为第三个。俺正要转弯。)
“转吧。”慕杉观察了一下乌柳大道附近的环境,“直行500米,左转,进入那条小路!”
(……看到了。是条人行巷,有点窄,目测恰恰好容车子通过。)
“正合我意。要的就是恰恰好。对方离你多远?”
(后视镜里没看到他,他还没过弯。)
“小路约有300米长,抓紧时间冲到尽头,然后横放车身堵住巷口!你们快下车朝右边跑!”
(原来如此……)阿渚在那头哦了一声,(他出现在后视镜里了。)
“动作快点!”
慕杉轻度焦急,一旁的周箐则紧张非常,提着心脏不敢出气。
过了漫长的十秒。
(俺们下车了。)
“右跑!露隐叶跑得慢,你抱着她跑。”
(好……对方翻过车子追了过来,一样是徒步。)
“前跑100米,跑到大马路上!”慕杉拉下地图,“马路对面有家世贸大楼,进那里躲躲身!”
(是。)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步子通过听筒,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清晰。
(我们到了。对方还没有跟上来。)
“露隐叶怎么了?没听她吱声。”
(她在我怀里,害怕得发抖。)
(我、我才没有害害害怕!呜……)
“唉……”慕杉叹了叹气,“坚持一会儿……不对,坚持五分钟。我马上赶过去。”
(了解。)
“不用挂电话。”
慕杉放下平板电脑。
“我走了,别让她跑掉。”他指指锁在椅座上的林芙,对周箐说,“她还有用。”
“佟先生!”周箐叫住半个身子已冲出房间的慕杉。
“……一定要把小叶带回来!”
“嗯。”
慕杉简短地回答道。
电话里传来露隐叶的尖叫时,只过去了37秒,慕杉正好在院内的车库启动了一辆宾利。他顿时呆住。叫声持续不长,马上就被强行掐断。杂音之后,换成一位男子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接听着的,是那个700万的小鬼头吧?)
“……腾仨。”
(对~是我~)腾仨相当得意。(不用赶来了,我已不在百货楼里了。)
“切。”慕杉熄灭引擎。
(她们以为躲到女厕就安全了,天真啊。这里的出口只有一个,是最糟的地点。我一进来,她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你进去了啊。”
(当然,我站在她们的角度想,认为这是首要地点。)
“阿渚和露隐叶一定以为你不会如此变态。”
(你说什么呢?反正这么晚了,厕所里除了她们又没人。进去有什么大不了的。随你说好了,小鬼。)
腾仨毫无羞耻感。
“鄙视你。”
(无所谓。)
“而且,你还背叛了我。”
(背叛?放屁,我我一开始就有说不会和你合作。从我们第二次通话开始,你就进了局!)
“怎么讲。”
(我们原计划是假意与你合作,在周末碰面时干掉你。但你在电话尾突兀地问谁是内奸,我们便猜测你已经有些眉目,没准儿对林芙已产生怀疑。方案紧急改正。
(改正结果是,让林芙故意露出破绽诱你上钩,嫁祸于你,送你去警方,免得再跟我们添麻烦。
(……不过,看样子你想办法赢了林芙呢。)
“小菜一碟。”
(哼。)
“我有一点搞不懂,你为何要去管我有无怀疑林芙?这不在你的委托里,你既然不打算合作,干脆来找我打一场,如同之前的袭宅,直接采取强硬措施。”
(伙伴的安危自然要考虑啊。)
“……”慕杉愣住了。
(林芙已是我们的伙伴,没想到吧?前晚与‘蓝叶’派来的杀手正面对峙后,我和达觉得有必要尽快寻求某个组织的保护,不然只凭我们两个,很难打赢那个小丫头片和她的一堆随从,何况以后也无法反抗‘蓝叶’。给我们呈递委托的李端仁--不对,成为伙伴后,他才说出他的真名是李端木。他是黑帮老大,知道了我和达的处境,他表示愿意收留我们,我们也就不再是自由承包人,而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不过是靠黑帮,你以为是座对抗‘蓝叶’的坚实靠山?”
(可除了李端木,谁要我们?)腾仨轻声说,(刚逃出‘蓝叶’时,我们就有考虑过这件事,但时下的承包人公司都害怕‘蓝叶’的势力,不肯收留我们。流浪了这么久,我们好像走错世界的孤魂,哪里都不被允许安身。小时候是孤儿,长大后是道具,逃跑后是孤魂。呵,真悲哀哟~)
腾仨啐了一口。
(我们只能投靠李端木。人一旦走投无路,麦芒也能当刀剑。就算仅能依靠黑帮,我们也要反抗。‘蓝叶’抢夺了我们的二十年,说什么也得叫他还回来!)
慕杉听得出来,腾仨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
(你呢?佟慕杉。你懂得我们心中所想吗?资料夹套着九道密码的你,能听见道具心中想成为人的呐喊吗?)
“……”慕杉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睁开说道,“我没空听你的唧唧歪歪。一句话,人,你放不放?”
(不放。)
“那我就宰了林芙。”
(你敢?)
“怎么不敢,我现在先去卸了她的胳膊。”
腾仨冷笑道:(你若那么做了,我就刺穿这女孩的十根手指!)
“你们老大要的可是一个完好无损的露隐叶。”
(我说的是及肩发发的。)
“……我的委托里没有保护她的内容。你尽管刺。”慕杉略作停顿,“不过--我会以比你残忍十倍的方式折磨林芙。谁怕谁?”
(……嘿)
“你不信?”
(……我信……这样吧,折衷的方法,我们交换人质。)
可恶的臭屁小孩。腾仨在电话另一头小声嘀咕。
(明早,就明早,近郊的圣赎基督教教堂,5:30,带上安然无恙的林芙来,我则带上及肩发丫头和纳兰露隐叶。不许有其他的人。交换完人质,我们停战一天,一天后再重新较量。)
毫无疑问,腾仨想在教堂里做掉慕杉,而对于后者,反过来也一样。双方都心知肚明,第二天就是生死站,“停战一天”只是习惯性的谎言……因为只直说“我明儿个要杀了你”,太别扭。
“好。”慕杉同意了。
第十五章 露隐叶!?
翌日,慕杉如期而至。
腾仨早早地来了。他坐在教堂后门长长的台阶上,身后是残损的石柱和蒙了双眼的两个相椅而坐的女孩,一个矮个子,一个及肩发。
这是慕杉首次见到腾仨的庐山真面目。他高挑俊朗,头发染得灰白,脸上的伤疤触目惊心,一道横插一道竖列,酷似教堂内废弃已久的十字架。
“腾仨是吧。”
“对。”
腾仨双手插在屁股后,腔调吊儿郎当,“林芙在哪?”
慕杉打开车门,拉出双手捆绑,依旧管家着装的林芙。
“我要的人呢?”
腾仨拍拍矮个子女孩的背,她便扶着另一位女孩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
“及肩发的醒来后想反抗,又打了一针。纳兰露隐叶倒是很乖,所以没给她戴手铐。”
“摘下她们的眼罩。”
腾仨照办了。墨布滑下,露隐叶大大的双瞳一眨一眨。
……没事就好。慕杉舒了舒气,立马绷紧神经关注腾仨的一举一动,以防他偷袭,虽然他们之间隔着三十多米,但充其量不过几秒钟的距离。
“放人。”
“放人吧。”
双方分别推开人质,让她们自己走到自己的伙伴身边。露隐叶拖着不省人事的阿渚,快速朝慕杉走过来,眼神有点呆呆的。离慕杉稍近时,她干脆扔下阿渚不管,迫不及待地扑进慕杉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慕杉犹豫着,摸摸露隐叶的头,“……久等了。”
一定很不安吧。那么纯真的她,哪里经历过这种荒唐事?明明是个十分柔弱的女孩子,没有做任何错事,却得承受危及生命的压力,太不公了吧?凭什么只因他人的一己之愿就得让她舍弃未来?她还没来得及长大呢……
“放心好了,我马上解决这次的事。”
慕杉轻声说道。
回答他的,是四声连贯的枪响。
事后,慕杉不只一次地深刻反思,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如此明显的违和处?纳兰露隐叶,那个连一米五都未突破的娇小少女,怎么可能在抱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阿渚的情况下,还可以不摇不晃地走过30米,甚至箭步如飞?
原因之一,慕杉拿出大部分的注意力给了腾仨。
原因之二……是心境。
虽然慕杉一辈子不会承认……
重新看到一晚不见生死难测的少女后,他感到,些许的,焦躁。
慕杉倒在血泊中,弹头穿透了他的左腹,妖红侵染大块大块的衣衫,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
露隐叶冷眼俯视他,幽幽地移动枪口,瞄准慕杉左胸,动作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你、你……”
慕杉骤然醒悟。林芙说过,帮她改变相貌的是名叫“达”的女人,既然达可以用不可思议的技术帮他人整容,那么,帮自己整容也未尝不可。再之前,杰中描述达的外在时,说她是个侏儒……
“露隐叶”轻蔑地笑笑,支手从耳后抽出数十根细针,五官回归原形,和林芙曾经做的一样。
“初次见面,我是达。我有从照片上见过你,佟慕杉。”达张合起诱惑的双唇,吐出的每个音像是捏破一粒花生,“我们一开始没想杀你,是你纠缠得太紧。虽然相识不过几分钟,但是抱歉,请你去死吧。”
达扣下板机。
准确地说,达欲扣下板机--却没能扣动。
察觉到手指上的阻力,达向板机孔扫了眼,只见那儿赫然卡着一根……棒棒糖。
“哟嗬~”
圣诞节的铃铛一般轻灵的声音,又藏着若有若无的狡黠。众人出于不同的记忆,纷纷触电似地望向三层楼高的教堂屋顶。一位身披宽松墨色长袍的少女坐在三角檐上,斜马尾,平刘海,纤细的双腿套上纯黑过膝长筒袜,无聊地荡来荡去。
“到此为止罗~”
少女纵身跃下,袍摆帅气扬起,尽显底下时髦的羊毛衫和牛仔短裤。她的落地点站着达。达赶忙倒退。少女轻盈着地,宛若失去了重量。
“如果再来几枪搞得哥哥醒不过来了,我可是会采取无人道的手段折磨你们哦。”
她如此微笑道。
“--‘哥哥’?”看清少女俏丽的容颜,达很不爽地歪起嘴角,“原来是一家的啊……正好一起解决,连同你这甩不掉的,嚼烂了的口香糖!”
“达!”腾仨制止了使劲抽出了棒棒糖后,改把枪对准少女的达。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腾仨!”
“听我的。不能把其他人也牵扯进来。”腾仨沉声说,“她的上十来个的手下不知正埋伏在哪,我们不能冒险。别忘了,我们已不是孤军奋战,也得考虑伙伴们的安全。”
“……”
达只好收回手枪。腾仨松了口气。
“‘蓝叶’的,我们没时间和你们过家家。告辞了!”
达丢出一个闪光弹,画面霎时删至极度空白。强光过后,达和腾仨消失了踪影,偌大的空地上剩下少女一伤一昏的慕杉和阿渚。慕杉重重地咳嗽,呕出大量的鲜血。
“哎呀呀~跑了呢。算了,本来就不准备和他们交锋。”少女回头凝视着狼狈的慕杉,“我是来专门见你的哟!你却这么不像样。”
“……吵死了。”
少女莞尔一笑。
“你对我的语气还是那么糟糕啊。”
她踮起脚尖走到慕杉身边蹲下,柔柔地抚摸他的脸。
“好久不见罗,哥哥~”
“……”慕杉又咳了几下,“……好久不见……佟紫。”
第十六章 佟紫
宽阔的高速公路上,有台鲜红的法拉利在急速行驶,引擎不停歇地吼叫,前方的车辆被其震慑到,纷纷让到路两侧。没有谁敢阻挡,它早就超出了法定最好时速,简直像头狂怒无比的美洲豹!坐在此等疯狂的极品跑车里,慕杉觉得任何东西都会被抛下,哪怕是时光,它们随着尾气远远落在道路后方的地平线,破裂成星星点点。
几多年前,慕杉曾有过相同的感觉。那个夜晚他乘坐的是辆布加迪威龙,同样是超速行驶,雨幕中仿佛一道撕裂一切的闪电。小小的他跪在后座上,看着生活过七年的城市刹那间远去,好像道别了某段很长很长的梦。
“哥哥。”
佟紫的呼唤将慕杉拉出回忆。慕杉无精打采地瞥了她一眼。
“随从们说那个女孩子已经送回宅子了。”
“那就好。”
“话说……”佟紫挂断电话,撑着下巴端详起慕杉的侧脸,“哥哥变帅了呢。”
“哦。”
“光是看着就入迷了~”
“哦。”
“真是冷淡啊。”
“哦。”
“哥哥,和我结婚吧。”
“哦……喂!突然说什么啊你!”
“怕什么?血缘上和法律上我们都不是亲兄妹,不会触犯伦理的。”佟紫摆摆手,“这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三个目标之一,请答应我!”
“不要。”慕杉果断回绝。
“顺带一提,第二个目标是和哥哥生两个孩子,只要女孩。如果是男孩的话掐死好了,然后再生一个。”
“你好恶毒!亲生骨肉也下得去手吗?!不对,在那之前我不会和你有孩子的!”
“--哦,也对,以免打扰我和哥哥婚后的二人世界。”
“连结婚也不会!”慕杉推开不断逼近的少女,“离我远点!”
“哎,哥哥,傲也该有个限度啊。”
“你是从哪个词哪个字哪个音节体会出一丁儿点的傲了?!”
“果然……只有哭一哭,才能让哥哥心软吗?哥哥的逆鳞是少女的眼泪呢。”
“谁说的?你就算确实哭了我也不会答应!何况你从来没哭过。”
少女笑笑,不说话。
“正经点,我们要去哪?”
“另一所新的教堂。”
“去那儿干嘛?”
“举行婚礼罗~我和哥哥共结连理的重要仪式。现在反对已经迟了啊,哥哥。”
“……”
“你想干什么?”
“从窗户跳出去。”
“哎呀呀,我开玩笑的拉~这么的抵触让我很伤心啊。”
“……懒得理你。别扯野棉花了,你不是说你知道露隐叶会被带到哪里么,告诉我。”
“……‘露隐叶’啊……”
佟紫慢吞吞地重复慕杉的称呼。
“切,真亲昵……叫我也不过用全名而已。”
“因为五个字太长罢了,你吃哪门子的醋。”
“是这样吗……?”
“不用你管。说起来,你怎么会了解这么多?”
“我有内线拉~”
慕杉挑了挑眉毛。
“李端仁--不,李端木正带着纳兰露隐叶搭私人飞机去往北京,而和他一起的几个手下中有我之前安插的卧底,随时向我报告情况。”
“你在他身边埋内线干嘛?”
“顺藤摸瓜。我真正的任务是讨伐那几个叛徒。哥哥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就是腾仨、达、杰中三人,他们光是逃出‘蓝叶’不说,还盗取了大部分承包人的资料,公司的损失惨重,董事会决定要杀鸡儆猴。”
“嗯,已经知道了。”
“我追踪那几个叛徒有段时间了,没什么大的进展,直至最近他们接到了委托,我才找到突破口。既然直接调查他们的行迹很困难,那么就换个方向,他们的委托人还是蛮容易找到的。我在那个黑帮里安弄了卧底,就能通过记录腾仨一干人和委托人之间的联系,进而找寻后者的藏身所在。如今他们都是一家的,就更容易了。”
“原来如此……”
慕杉默默地张望飞逝的景色,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佟紫偏过脑袋。
“不是在帮助哥哥哦,只是因为顺路,我的任务和哥哥的委托正好连在一起……呵,果然是天意啊~我和哥哥有着斩不断的姻缘呢。”
“……”
“怎么不吐槽了?”
“……其实,在教堂那会儿,你没必要跳出来的。”
“什么?”
“我能搞定。”慕杉小声说。
佟紫不露齿地笑了笑,“我一厢情愿。哥哥看起来有点惨,挺揪我胸口的,不自觉就跳出来了。”
“……”
“对了。”佟紫靠近慕杉,“让我看看伤口,挖出弹头时流了那么多血,现在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
“让我看看嘛,人家可是很担心的~”
无奈,慕杉只好掀起上衣,露出了消瘦的腰肢,佟紫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剥掉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差不多痊愈了啊。”
“嗯,可以放下衣服了吧?”
“等等,我再仔细检查一下。”
“不用麻烦。”
“不行,必须得相~当细致地检查一下才行!”
佟紫的语气竟有些强硬。
“……哦。”
“……”
“……”
“……”
“好了没?”
“没有。再稍微等等。”
“……”
“……”
“--你手在摸哪里啊!走开!”
慕杉用力把佟紫推回她的座位,整理好衣服,而佟紫则擦干口水,说:
“我只是在感觉伤口处的肤质是否再生完毕罢了。”
“你摸的完全不是伤口处好吗!”
“……周边可能会感染嘛~”
“少扯!你以为我是猪么!?”
真是的。慕杉刻意往外挪了挪。这时,前座的司机清咳一声。
“小姐,到了。”
慕杉这才回过神来。车子放慢速度,进入一块空旷的沥青平地,貌似是个旷置已久的飞机场。有架私人飞机停在跑道尽头,机身漆成深绿,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