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确认一遍——”浑厚富有穿透力的男声。
他的全身都沁出了冷汗。
“你是否承认你杀害了查理九世。(Carolus Ⅸ)”
查理九世?杀害?国王?我?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难道是自己失忆之前杀害了国王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失忆了所以被当做替罪羔羊?难不成自己的失忆也是那群人搞得鬼?
疑问连连。
“我……”
他尝试着冷静下来,理清思路。根据现有的信息可以推断:他,现在被叫做赫尔沙莱姆兹·罗德伊马斯·冯,据警官描述自己应该在失忆之前杀害了国王,随后因为受伤而失忆亦或是失忆后莫名其妙的受了伤,在这之后被送入医院,接受治疗,最后被带来审讯。一切看似合理,但仔细想想看,这些行为实际上漏洞百出。
首先他犯下的不是一般的罪名,他杀死了国王。那么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处死自己,而是选择先救治受伤的自己,再进行审讯呢?如果确定自己就是凶手,那么救治自己这一步骤就显得多此一举。
其次,与皇室有关的案件都是由诺洛斯卡帝国(The Naroskah Empire)最高法院进行审判。被告方无权提起上诉。法院的陪审团都是皇室贵族,基本上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审判的结果了。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警察着手处理这类案件,这太反常了。
很有可能他们尚不确定自己就是凶手。
不管怎么样什么都不说会被当做默认。他决定说些什么。
承认,或是否定。
只能这样了啊,他想。
“不,国王不是我杀的。”他打算搏一次,横竖都是死,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警官放平了双眉,双眼似乎盯着一个可笑的物件,“你是说国王不是你杀的。”
“嗯。”
“赫尔沙莱姆兹·罗德伊马斯·冯!”,他加重语气,“你为什么杀害国王?”
为什么杀害国王?隐含他已经杀害国王这个前提吗?肯定自己已经杀害了国王的问法啊。他知道,警官再三强调、重复同一句话是为了突破他情感上的不安定点。所幸的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国王不是我杀的。”这种情况下拿不出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
“那么如果你没有杀害国王,现场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误区询问吗?
“那个指纹不是我的,我根本没去过案发现场。”只能继续否认了。但如果现场真的有自己的指纹那就死定了。那样的话无论怎样辩解也没有用。
警官深吸一口烟。
吐出。
“那么9月30日上午7点至8点你在哪里?”
这么问看来真的不确定自己就是凶手。并且他们果然没有自己的指纹。误区询问他是知道的。话虽如此,但是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9月30日都做了什么,就算真的杀死了国王也说不定。果然自己当初应该胡乱编造一些事实,不应该把失忆的事情告诉医生的。如今想哄骗过警官基本是不可能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没错,我失忆了。Dr.梅应该告诉你了。”她不可能不告诉他,他想。
警官吐了个烟圈。
“确实,不久前你的医生告诉我了。”警官把烟圈吹散,“还记得9月30日的任何细节吗?”
“记忆的话,来的途中恢复了一些。但是最近72小时的记忆完全没有。”他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是不顺嘴胡掰绝对会被置于死地。
之前Dr.梅特意询问过他是否能记起最近72小时的事情。那么大致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72小时之前或者在这期间受的伤,并接受治疗。除了头部有阵阵痛感,自己其他部位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很可能自己是头部遭受强烈撞击而导致的失忆。
“已经能记起来了一些吗?”
“是的。”
“那么你的名字是?”
“赫尔沙莱姆兹·克拉克·罗德伊马斯·冯”
“中间名是克拉克吗?”
“没错。一般没有向外人透露过。这是和家人聚会或者去附近教堂是做弥撒时才会使用的。”
“所以身份信息上也没写?”
“没有,因为是神赐予我的名字。”
他当然是在瞎掰。
“那么赫尔沙莱姆兹·克拉克·罗德伊马斯·冯,你今年多大?”
“18。”
“你已经是法定的成年人了,没错吧。”
“没错。”
“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关于9月30日的事情你能想起来什么?”
他装作若有所思。
“抱歉。想不起来。”
“能记起来哪怕一点细节吗?”
他试着努力回忆结果头部真的在隐隐作痛。他扶着前额。摇摇头。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随后他抬起头,故作痛苦状问道:“请问国王是在9月30日被刺杀的吗?”
“没错。是在9月30日。”
“那为什……”
“你在哪里出生?”
话题又被转移了。本想掌握话题主导权的他又被警官把话题带到了自己还没思考过如何应答的领域。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路出马脚。
“布莱克特东部的一个叫做塔克依玛的山村。”
“那个山村没有学校吧?”
“是的。”
“你17岁进入布鲁诺斯大学深造。你是如何学习的?”
说着,警官拿出一小沓纸,那大概是他的履历吧。
啊啊,竟然还有履历这种东西。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走了。
“是神父教会的我,他是一个博学的人。”
“神父的名字是?”
“亚当姆斯·马尔斯。”
这确实是那个小山村的教父的名字,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东西。
“你们家先祖是东亚移民?”
“是的,先祖是中国人。”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是东亚人的面孔啊。
“你父亲的姓名是阿尔伯利亚·特克拉克·冯,母亲叫玛格丽特·冯,你还有一个12岁的小妹妹叫安妮莫奈对吧?”
“没错。”
“你们家早年以放牧为生,在你10岁时你父亲与同乡人开办了一个伐木场,从此你们家开始步入中产的行列。可以说你的童年过得衣食无忧,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
“你15岁时因为打架斗殴被刑事拘留。”
“是的,那时候不懂事。”
“能回忆起事情的经过吗?”
“大概是和别人发生了口角,随后动起手来。”
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其他理由引起斗殴。
“对方受伤了?”
“是的,我当时也伤的不轻。”
“那么赫尔沙莱姆兹·克拉克·罗德伊马斯·冯,”警官把玩着那沓纸质文件,“关于你的过去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暂时只能回忆起这么多。”
他压根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顺着警官话茬往下走罢了。
警官一脸不明显的难堪表情。
他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变化。
看来他赢了,至少他们暂时无法给他定罪。
“赫尔沙莱姆兹·罗德伊马斯·冯,看来——”说着警官把他一直在翻动的履历转过来给他看,“看来这名叫马克·特罗伊·冯的小伙子——”警官嘴角以微妙的角度上扬,“和你的人生经历惊人的相似呢。”
履历上的照片并不是他。
他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怎么回事?难道这是警官一步步引导他进入的陷阱?也就是说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吗?
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肌死死的绞在一起,抽搐,几乎停止了机能。
他试图辩解。
“巧合而……”
“你知道今天是多少号吗?”警官不给他辩解的余地。
今天?9月30日加上72小时。
“10月3日……”
警官的眼神也流露出笑意。
10月3日!不是吗?哪里出错了?笑什么!
“今天是10月6日,9月30日的事情应该是144小时之内发生的,非常遗憾的告诉你,你连日子都没搞清。”
他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是10月6日?也就是说国王是在6天之前死去的,而自己确说不记得72小时之内的事情了!所以被认定为撒谎了!作为处死一个杀害国王的犯人,这个理由足够了!
他再次试图辩解。
“我的确叫做赫尔沙莱姆兹·克拉克·罗德伊马斯·冯……”
“不不不,少年。”警官摇着头,“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个名字——赫尔沙莱姆兹·罗德伊马斯·冯——”警官向前俯身,“是我随口瞎说的。”
随口瞎说的?而且自己还真的认为那就是自己的名字了?从审讯一开始警官便开始诱导他走入自己的陷阱了吗?
自己为什么蠢到会去相信“72小时”是关键信息呢?
“为什么认为‘72小时’是关键时间点……吗?”警官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那个是我特意叮嘱Dr.梅对你说的,在信息来源不足的时候,人会把一切可利用的合理的信息统合到一起。”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5秒后吐出。
5秒,时间拿捏的分毫不差。
“我真的没有认为你会聪明到去踩那个陷阱,但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它意外的奏效了。”警官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在欣慰。
10月6日?瞎说的名字?特意叮嘱?假的履历?
他完完全全中了这个警官的陷阱了。完全无法回忆起过去的他面对这种审讯可以说是毫无胜算的。他太过天真了。
他把这个人想的太简单了。
蛾子被蜘蛛抓到,翅膀上的鳞片也脱落干净了,他彻底被逮到了。
关于刺杀国王的记忆他一点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刺杀了国王,这段记忆可能会完全消散在虚空中。再也找不回来了。但仅凭他在审讯中说谎,不供认实情,就这一点来说他们已经有充足的理由判处他死刑了。
感觉就像是在为别人当替罪羔羊。
他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恢复律动。
他不再挣扎,瘫软在椅子上。
心脏恢复到平时的心率。
死棋了,他这种时候还在考虑自己哪一步走错了。
从审讯一开始就错了。
他的心率突破了正常值。
他愤恨,他不甘。
他哭了。
他很委屈,他甚至连真相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杀死了国王,但国王死了,总有人要陪葬。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究竟做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从哪里来,但终于知道要到哪里去了。
再见了,华夫饼。
“你,少年啊——”警官慢慢的站起身来,离开座椅。
他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这大概能评为历史上最无助的死亡TOP10了吧。
死的真糊涂。
“我很中意你,你其实蛮聪明的。”
是啊,他很中意我。
嗯?
中意我?这是对死刑犯临死前奋力挣扎的赞美吗?啊啊,善良的长官是打算让我带着对“我很聪明”这一事实的欣慰而死去吗?
死因:你很聪明。呵呵。
“倘若换个立场的话——”
换个立场?能换他一定要换啊!现在!立刻!马上!
“或许你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呢。”
现在就培养一下如何?好歹让我临死前变得很你一样优秀。
警官戴上手套。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果然吗,自己短短的人生就要终结在这等寒酷之地吗。
他走到门前,外面的人把门打开。他站在门口,点燃一支烟。
“顺便一提,国王死了这件事,”他深吸一口烟,5秒后吐出。
5秒——
时间拿捏的分毫不差。
把肺里的烟雾全部排除干净后,他说:
“逗你的。”
说完他迈步出门离开。
逗我。
凝胶一般的静止。
10秒……
30秒……
60秒……
时间似乎打算无尽的静止下去。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肾上腺激素爆表,心率飙升300迈。
逗……逗……逗我?开玩笑吗?
“混蛋……”
他使劲握紧拳头,咬着牙。
他气的全身发抖。
但没过多久,他渐渐的停止了颤抖。
他试着冷静下来。
“应该是松一口气的时候……”
抬头观望,明晃晃的日光灯照射出冷色的日光。
他深呼吸,低下头,瘫坐在椅子上。固定的手脚令他十分不舒服。
“所以——”他转过头去,问身后的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带我来是做什么?”
她不回答。
“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还好国王活的好好的。
恭喜恭喜。
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的?难道没有人可怜一下这个失忆的家伙吗?
长夜漫漫,天晓得到底会不会被释放。
他回过头,一脸苦笑。
“你是打算在这里陪我过夜吗?真是贴心啊。”
那女人没说话,只是收起左手的刀。近一个小时的对话中她一直在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走向那个像是画在墙上的金属门,拿出一张绿色的卡片,伴随着“嘀”的一声,门开了。
她跨步出门外。在门闭合之前,她转过头来——
“我只是想笑够再出去。”
说完她走出审讯室。
发出不像是金属的声音的金属门横在他和外界之间。
他委屈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四周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寂寞感和恐惧油然而生。
仿佛全世界仅剩下他一人了。
寂寞可怕的要死。
眼泪夺眶而出。
“到底带我来是要做什么啊!”
他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