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排列成平行于地面的环形物,自下而上,环形渐渐变小,呈现出半球体的姿态。乍看起来水滴似乎完全静止在空中,但倘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水滴构成的环状物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匀速旋转。每相邻的两个水环旋转的方向是相反的。旋转的同时,倘若——
仔细听。
“扑通……扑通……”
低沉而微小的声音。
“扑通……扑通……”
频率极其均匀的声音。
“扑通……扑通……”
听起来像是心跳的声音。
这个由无数水滴构成的规则的半球体——或许不规则也说不定——正随着这种声音以这种频率震动。
眼前高达四米的鸟笼一样的东西坐落在医院的天台上。靠近它的同时,如果你能集中精力的话——
再次仔细听。
“呜……呜呜……”
和蝴蝶翅膀扇动一样细小的声音。
“呜……呜……呜……”
像是故意打乱节拍的浅吟。
“呜呜……呜……”
是哭声。
在这个由名为水的液体所构成的巨大鸟笼中,一名唤作星野 树里的鸟儿正在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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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啊。不妙啊。
被人称作“泡泡”的少年此时正背靠在距离树里约30米远的水箱后,他身体紧贴着这个圆柱形物体,向上皱起眉头,鼻孔放大,嘴巴不停张合,胸口剧烈起伏,“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一颗晶莹的汗滴从太阳穴处出发,绕过颧骨,流到不久前才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里。尖锐的痒痛感使他的面部稍稍抽搐了一下。
他的双腿有些酸痛,就在5秒前,他以大概是平生最快的速度(他认为是)冲刺到这里。
如果自己以刚刚的那样速度参加百米短跑的话,全国冠军,不,世界冠军也不在话下吧。他是这样想的。
自卑的人无法发现自己的优点,自负的人过度夸大自己的优点。如果逃命时跑的快算作优点的话,但想必换做任何人也无法因为这个优点自负起来吧。
但是这个任何人中可能不包括泡泡。
他是在某些的领域有着谜一般自信的少年。
即使是他因害怕和突然发力而变的颤抖不停的酸痛双腿也无法阻止他此刻的自我满足。
跑的好!跑的妙!
在树里身后约10米,也就是说距离泡泡约40米的地方坐落着离开天台的门。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泡泡当时不跑向门,直接离开天台呢?
按照泡泡的解释是:他当时瞬间便主观上对眼下的情形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打算采取相对正确做法以将自我损失降到最低,但是与此同时,由于受到某种不可抗因素的影响其主观上的意愿却并未在客观上达成。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当时泡泡莫名其妙的就跑向了水箱,但跑向水箱并非泡泡的本意,也就是说他的肢体行为与其意志相悖。
看到这里可能大家对泡泡的解释并不太理解,这种过于书面化的表达形式看起来总是让人很头痛。那么旁白君试着翻译一下,换作简单直白并且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
他当时慌的一匹。
即所谓的慌不择路教科书般标准的演示。
他鼓起勇气探出头来,比他还胆小的视线缩了回去。
废物!
似乎听到了泡泡的心声,不甘心被废物唤作废物的视线再次鼓起勇气探出头来。它畏畏缩缩的观察到树里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随后迅速缩回。
“呼——”暂时松下一口气。
关于生物被“陨落”影响一事,泡泡满脑子都是那条笨鱼和那只蠢猫的奇葩事迹。他原本以为这样获得的特殊能力无外乎人畜无害的在空中飘着下不来或者突然会说人话并伴有智商下降的后遗症。由于Dr.梅只列举了这两个例子,所以他并不认为陨落会带来什么违反牛顿他老人家意愿的事情。但放眼望去,那一个个浑圆饱满的水滴在空中在悬浮着,并且以迷之节奏进行着迷之抖动。喂!喂喂!这是对万有引力赤裸裸的无情嘲讽吗!
此时英国的某教堂中,某位数百年前的伟大学者的棺材板正发生轻微的震动。
吐槽完毕,他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大概可以做出以下几种选择。
一,趁树里现在正安静着,泡泡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她,并且以精妙绝伦举世无双的步法巧妙的避开所有水珠,随后用其势如脱兔的速度绕到树里身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昏树里。最后抱起她找到Dr.梅请功邀赏。
嗯,泡泡握住拳头,这个方法虽然可行但是他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如果误伤到树里怎么办?不行不行,对于树里来说这个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还是换一种更安全的方法吧。(PS:少侠脑洞也是清奇……)
二,同样是趁树里现在正安静,泡泡可以再次百米冲刺的速度,绕开树里,开门回城搬救兵。毕竟怪人的事情就交给Themis那群怪人去处理就好了。自己过多干预也是不太好的。
嗯,愉快的决定了。
泡泡先视察了一番。树里仍然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那里。
很好。
他右腿向前弓曲,左脚后点,做出一副起跑的架势。随后一咬牙,箭似的冲了出去。他认为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跑的第二快的一次。
泡泡已经把失忆当做重生了。
他经过树里时下意识看向了树里,他看到,他听到,他意识到——
她在哭泣。
泡泡在门前急刹车,打开门,快速进入,随手关上,顺势爬下楼梯。动作一气呵成。
为什么在哭呢?眼泪这东西,说起来也是复杂的很。不同心情下会有不同的眼泪,悲伤的,喜悦的,害怕的,或是单纯的生理刺激下的。不同的眼泪也有不同的味道,涩的,甜的,苦的,咸的……不同味道的也有不同的流法,涌动,滴落,打转,滑出……
向上流去的又是什么情况?什么原因?什么味道?
悲伤逆流成河吗,混蛋。
愧疚之感如潮水般突然涌上心头。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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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现在正在前往。”Dr.梅的声音既不显得急躁也不过于冷静她的语速听起来同样也是既不快也不慢,那种感觉就像是掌握了四者之间的完美平衡一样。平时的温柔气息在脸上消失不见,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的她反而看起来神情严肃。她不穿高跟鞋,工作时不穿,平时也不穿,将来也不会穿。从其中一个角度来说,她没有那种需求。以梅的身高,即使在这种西方国家里也是偏高的,九头身上下黄金比例的她不需要这种人为的方式去刻意雕琢自己。另一层面来说,那种东西对女人的脚真的不太友好,这是她作为医生本能的抵触。她穿着略带一点后跟的精致的小皮鞋,虽然身高比较高,但是她的脚看起来却很小。鞋跟与地面撞击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定音鼓的韵律。她的脚步声听起来比平时急促的多。由于双腿比较长的缘故,她每一步迈开的都非常大,这使得她移动的十分迅速。
她匆匆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在上楼时她没有去等电梯,而是选择走楼梯。看样子事态十分紧急。
她一边上楼梯,一边摸了摸白大褂上左边的口袋,似乎在确认什么。
她一步一台阶的疾步上楼。
或许是嫌慢,她在另一层楼梯时改为一步迈两阶。动作协调感上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也许事态太紧急了,她开始一步三阶的爬楼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不显得和吃力,动作也没有夸张变形。
腿长的优势。
在楼梯扶手转弯处泡泡也在快步向下赶,他撞见了医生。
他想没有走电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Dr.梅似乎看到了泡泡又似乎没看到一样,她依旧爬着楼梯,她经过泡泡,随后甩开他在身后。
泡泡目光跟随医生,迟疑了一小会后,快步跟了上去。
“树里现在情况怎么样?”这种程度的运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医生,她的气息很稳定。
就在刚刚,不久,仅仅半个小时之前Dr.梅十分信任的把树里交给了泡泡,“希望我没有看错人吧。”那时她是这样说的。一位医生将自己的病人交由一个既非病人家属,也非看护人员,更不是和自己熟识的人手中。这意味着什么呢?把重要的东西委托给一个人,可以说是信任吧。但把重要的东西委托给一个仅仅见过两面交谈过数次的人,怎么想也不合理。他不觉的Dr.梅会愚蠢到轻易相信所有人,也不会傲慢到百分百听从于“他是个好人”这类直觉。她这样做的意义——泡泡觉得——大概是在他身上期待着什么。但不管期待着什么,反正都已经落空了。她大概,或许,不,应该是已经认为自己看错人了。泡泡在半个小时之内证明了这件事——“没错,你看错我了。”
“树里小姐好像在哭。哎呀,还真是头痛呢。哭起来声势这样浩大,想必哄起来也是很困难吧。”
Dr.梅瞥见了泡泡右侧的脸。她看到了一小片已经凝固的血迹。看样子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一瞥。它匆匆的落到自己身上,又匆匆的离开。但泡泡还是捕捉到了这个视线,他顺着视线摸向自己的右脸。刚刚凝固的血液触感怪怪的,湿湿的,粘粘的。
他发现那个伤口不见了。痊愈了吗?
他确认一般再次摸一摸那里。
消失了,那个伤口。它已经毫无痕迹的,完全的愈合了。看样子,这下就算是胳膊啦腿啦断掉也无所谓。骨头嘎巴嘎巴嘎巴断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吧。
但应该会很痛。
“树里她很怕血。”Dr.梅说。
“晕血?”
不管这么说晕血晕到这种程度,怎么说也……
“不,”Dr.梅否定道。“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
其实无须多问。
泡泡刚刚已经深有体会。他记得自己的血不断从之前脸上的那个细小伤口流出。他记得自己的眼球膨胀到了极点,全身青筋暴起,血液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它们想冲出血管。他也记得那颗向上飘落的泪水。
她,
星野 树里,
那个一言不发的、始终沉默着的、纤小的、羸弱的、漂亮的女孩,
很有可能——
杀过人。
在不经意间,在情绪不安定下,在自己无意识中——
她杀了人。
在不经意间,在情绪不安定下,在她无意识中。
——恐怕是这样。
此时二人已经爬上了七楼直通天台的楼梯。在爬到顶层的一瞬间,Dr.梅推开那个粗糙的,铁质的门。门这种物体存在的价值之一——阻隔——丝毫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Dr.梅走出门外,速度完全没有减弱。
刚刚走出门外,Dr.梅便迅速停步下来。也就是距离树里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她左脚跟上,调整好姿势。左手插进大褂左口袋,握紧了什么东西。
“树里。”她喊道。
并没有回音。
“树里!——星野 树里!听到了吗?”Dr.梅提高音量。“要回去了!”
似乎声音全部被隔绝了。树里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的,Dr.梅想。现在还是白天,即使树里自己并不走动,但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树里现在正处于自我防御状态,那些水珠可以对范围内的人或物体进行无差别攻击。这是一个很棘手的能力。只能在不接近她的情况下使她平静下来吗?但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和外界完全隔绝了,语言诱导似乎行不通。不得已还是要依靠组长……
“Traveling north traveling north to find you……”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Dr.梅的思绪被打断。她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铃声戛然而止。
“这里是梅。”
“安吉莉娜,”听声音是柴。“Magnum44已经就绪。”
梅若有所思状,她仅仅应了一个“啊”字。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组长呢?”言外之意为什么是你。
“组长最近不便,况且那种情况她也脱不开身吧。”柴正在赶路。
那么就不能依靠组长的力量了。“这样啊。”
仿佛看穿了梅的心思,柴说道:“安吉莉娜——嘿——安吉莉娜,眼下的情况可容不得你半点犹豫。”
“我明白。十分钟。”
“安吉莉娜——”
“艾德里安!”梅打断了柴“请给我十分钟。”
短暂的沉默。
“你知道十分钟意味着什么吧。”
这十分钟之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可能树里进一步失控,可能这里发生的事情被其他人看到,也可能事态变的更严重。
“我知道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十分钟之内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测的事件。你是要对此担负全部责任的,你明白吗?”
“嗯。”梅的语调变低了。
“安吉莉娜,我不希——”
“柴。”
警官沉默。
“谢谢你。”Dr.梅挂断手机,放回口袋。
“接下来——”她看向泡泡。
泡泡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梅笑眯眯的伸出手和泡泡打着招呼,“呦!少年。”
“呦!医生!怎么样?天气不错是吧?哎呀,真是个适合出去散步的好天气呢!但是可惜了,可惜了啊!我差点忘记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真是遗憾啊,恐怕不能在这里继续陪你了!改日再聚吧,再见医生!”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医生像抓兔子一样抓住他的衣领。“去哪里?做什么呢?”
一脸和善的笑容。
“……”
“如果我没记错少年你,好像是不死身吧。”
“没有,您记错了,我只是一个恢复能力比较快的普通人,普—通—人—罢了。”
“是吗。我记得刚刚把树里托付给某个人了对吧?”
“是……”
“这个某个人好像没有完成我交代给他的任务呢。”
“是……”
“这种失信的行为真的害医生我好心伤呀,果然男人都是不靠谱的东西。这种男人我们叫他们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啊,少年,这种男人应该被称作什么呢?”依旧和善的笑容。
“渣……”
“嗯?”
“渣……”
“什么?少年,我听不到哦。”
“渣男……”
“是吧,果然男人去掉重要的上半身之后就只剩下了蚯蚓了呢。”
“为啥是蚯蚓!”
“抱歉,说错了。对于男人来说相对于下半身,上半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你眼里我们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吗!”
“当然不是,下半身动物是不会思考的。”
“下半身动物是什么鬼!”
“不如说男人就是只有下半身的动物呢。”
“连上半身的存在都消除了吗!给我向全世界下半身残疾却依旧努力精彩活下去的男人道歉啊!”
这时医生笑了出来,笑的很美:“满精神的嘛。”
泡泡突然脸红说不出话来。
“抱歉呢,这样强迫你。但树里的情况比较特殊,被发现了大家都不好过。何况如果你不去帮助她的话,她有可能——”
——被杀死。泡泡知道。
自己究竟是不是不死之身泡泡也不清楚,他现在知道的一切信息都是由他人提供的。面对这种可以抽干体内水分的怪物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安抚她并全身而退。况且他与这名叫做星野 树里的女孩刚刚见过面不久,二人甚至没有交谈。星野树里对泡泡来说可以被称之为稍微熟络的陌生人,但绝对不是可以对其付出生命的那种存在。对他来说,眼前这个正在哭泣的女孩不值得他去为她冒险。但是——
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哭时,树里似乎想要安慰自己。
“对了,少年。如果你成功唤回树里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哦。”
愿望!
“任何愿望都可以哦。”
任何愿望!
“顺便一提医生我还是单身呢。”
重要信息get√:单身。
“医生——”泡泡在说出这句话时周围的气场变了。他直起熊阔的身躯,以睥睨万物,碾压众生的气势说道:“胸——”
“不行哦。”和善的笑容。
“做我女朋友吧!”泡泡当然是在开玩笑。
“嗯……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大惊喜!surprise!
泡泡背对着医生,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的树里,他此刻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为了斯大林,不,为了结婚,他已经做出了把一切献祭给命运女神的觉悟。他以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语调说道:“等我回来——”泡泡转过头,用略带苦涩的笑容继续说。“我们就回老家结婚。”
“啊啊,这种时候不要立这样的FLAG好不好。”说着,Dr.梅把一直握在左手的针剂递给泡泡。“镇定剂。”她说。
泡泡手握着还留有医生手掌温度的镇定剂,昂首阔步向前走去。什么也无法舍弃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男人——”他头也不回的说。“就是要活着回来把承诺变成现实!”(自行脑补JOJO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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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有人去处理了,那么我先行告退。”克伦威尔斯对着在场的人说完,她就走出房间。
“一路顺风。”公主说。
女仆坐在公主对面,在克伦威尔斯离开后她缓缓的把茶放下。“不错的茶呢。”她说。
“是吧。”
女仆盯着精致的茶杯中温热剔透的红色液体,她的脸浮现在上面。
“令人惊异的颜色,真漂亮。”
“这可是来自东方某座神秘高山上的红茶呢。”
“哦?哪座神秘高山?”
“我其实不大知道,但是南希尔德(Numheard)可能会知道。”
“南希尔德?”女仆大概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哦呀哦呀,真是失礼啊,您。南希尔德是您整征用的这幅身体的主人的名字呀。”
“这样啊。”女仆低下一点头,看了一下身体。“确实是有些失礼呢。”
“呵呵。”公主笑起来,“每次看到你这样子都觉得很神奇,大家对你的真身都很好奇。甚至有人会有‘美士美奇该不会是没有实体的幽灵吧’这样的猜测呢。”
“真是有趣的想法。但是,公主。在某些意义上没有实体会不会是更接近真实的存在呢?”女仆在手中把玩茶碟
“真实?”
“比如说一位刚刚失去亲人的儿子突然停止了哭泣,转而拿起刀叉,那么他可能是饿了,他需要进食。比如说在讲台上大讲哲理的教师,却急忙跑向下一间教室,他在讲台下也可能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因为他需要钱来生活。再比如说神圣的教父,”她看向霍尔神父,“在宣讲完成上帝的旨意后也说不定会急匆匆的跑向厕所呢。”
神父看起来不为所动。
“这么说来肉体还真是污秽啊。”
“是啊,看起来和灵魂的兼容性很差呢。”
在一旁的沙发上的罗兰侯爵合上书,“也就是说即使是心地高尚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受到这些有形的东西所影响。”
“是的呢,形而下。”
“形而下。”罗兰复念。
女仆——美士美奇——放下茶碟,“是时候该走了。”她站起身来。“对了,最近诸事不便。有什么情况你们自行处理吧。”说完,女仆眼神中包含美士美奇的部分便一点也不剩的全部消失了。三秒过后,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公主对面的南希尔德稳步退回到公主身后。
她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行处理啊,真是随便的组长。
“那么两位,”公主对坐在沙发里的侯爵和躺在扶椅中的霍尔主教说道,“如果两位还有什么需求请和南希尔德说。”理应作为主人的她貌似也准备离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真是业务繁忙啊,公主大人。”侯爵说。
“失礼了。关于罗兰侯爵您前一阵子打算邀请我共进晚餐一事,我改日会再考虑一下。”说完,公主悠然的站起。
喂,喂。这哪是前一阵子啊,罗兰想。他提出这个请求大概是在几个月之前。这下子当时准备的30年陈酿都已经快变成31年陈酿了!但是没办法啊,谁叫自己不争气呢。如果能重来的话,他大概拼上性命也不会让那场失败再次上演了吧。
“霍尔主教,好好享受您美好的下午时光吧。”公主说。
“感激不尽。”沙哑的嗓音。
公主带着六指离开,南希尔德继续留在这里。她原本的任务就是负责看护这座宅邸,进行日常维护和打理,以便在公主和客人到来时可以让这里以最好的状态来迎接他们。
她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仔细看的话,南希尔德实在是称不上长相普通。黑直的长发盘在脑后,眼角微微吊起,皮肤白皙。是那种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普通人的美人。但是她却能完美的融入到当前的空间中,既不显得过于突兀,也不是毫无存在感。她随时准备提供侍奉的状态已经成为了客厅这一空间最完美的点缀。
罗兰侯爵看完最后一页书,合上。
“您信仰上帝吗?”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对自己说的吧,罗兰想。
“不。”他回答。
罗兰生长在宗教氛围浓郁的家庭中,但是他并不认为上帝存在。他知道宗教可以作为政治手段,但其在其他方面的意义他就不敢打包票了。
“您认为上帝存在吗?”
“大概不存在。”
“大概?”进一步的质疑。
“在您面前这样说或许有点奇怪,但很抱歉我并不认同神的存在。”他对自己之前的话语进行肯定的描述。
“您信仰什么?”
我信仰什么……吗?罗兰想。这种话题多变的提问并不太容易回答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自己从小便接受现代教育,对自然运行规律和科学的神奇之处有一定的了解。倘若硬要说的话,大概自己是“科学”的信徒吧。
罗兰脱口而出。
“您信仰科学,但您却一口否定上帝的存在。这不是很矛盾吗?”
哪里矛盾?眼前的这个老头是脑子烧糊涂了吗?
“哪里矛盾?”他遵从内心的疑问。
“您信仰科学,可您知道科学的根本是什么?”
“勇于创新,不惧权威之类的?”罗兰感觉自己的回答像是教科书上令人作呕的书面语。
主教似乎在摇头。“科学的根本是‘质疑’。”他这样说。
“质疑。”罗兰重复道。
“无论在任何时代,新的科学总是建立在旧科学的残垣断壁上。新的命题提出时没人知道它是否正确。于是人们站成了两队,认为它是正确的人与否定它正确性的人。双方人各自守护自己的堡垒。在双方的‘怀疑’声中不断指摘对方理论的缺点。直到其中一方的堡垒倒下,那么命题才算是建立或者否定完成。可以说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证明‘错’的过程,而证‘错’的首要条件便是‘质疑’。”
“原来如此。”
“那么侯爵,您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上帝不存在吗?”
这么一说确实没有。
“您无法证明上帝不存在。您称自己信仰科学,可您判断事物的方式完全是非科学的,是直觉的。在做事时你是否会存在‘神佑’这种侥幸心理?您既不相信上帝,也不信仰科学。但您会向您认为不存在的东西祈祷,也会用您自认为相信的东西去判别世界。您什么都不信,但却也各信一点儿。那么请问侯爵您——究竟信仰什么?”
“……”
罗兰无法应答,霍尔神父说的基本全部正确。
没有信仰的人是死尸。可自己究竟信仰什么?
“侯爵,对于无法判断的事物要保持猜疑。就这点来说您不适合作为政治家。”
说到痛处了。
“和您谈话真是受益匪浅。”侯爵说。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把老骨头了,找人谈谈自己想说的也算是自我消遣的一种方式。”霍尔主教严肃的脸上似乎露出笑意。
罗兰确实不适合作为政治家。他没有过深的城府,也没有智慧的头脑。他手握的,他可以做到,可以作为的也仅仅是一个“执剑者”。他可以化作别人的利刃,但武器是无法判断善恶的。
他可以为雪莉仅仅只握住手中的剑,不去思考,斩断善恶,仅仅作为利刃为她使用。
这是他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
罗兰从沙发上站起,“和您谈话非常愉快,必要时请务必呼唤我,我愿意和您促膝长谈。”
“乐意至极。”
“愿您度过愉快的下午时光。”
说完罗兰便转身离开。
宛如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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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感觉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帅到爆了,他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树里就拜托你了哦。”医生是这样说的。
泡泡心里莫名的掀起一阵阵燥热。啊——青春!啊——美人!啊——结婚!啊——摆脱单身!
啊——美妙的人生!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泡泡走到这个巨大的水制牢笼前。眼前漂浮着一颗小小的水珠,他呼出淤积在肺部的沉郁空气,在气流干扰下,这颗水珠像小船一样轻微摇摆。水珠表面如凸透镜一样倒映出外物的轮廓,荡起层层波纹。在这反像中,树里
一动不动坐在那。
那里。
泡泡伸出手去。
那颗水珠就在指尖前晃动。它停留在泡泡右手食指的指尖上,阳光下的它显得晶莹剔透,感觉和闪闪发光的无色布丁一模一样。
危险美丽的东西啊。
也许是光照角度问题,泡泡觉得那颗水珠渐渐变成了透明的粉红色,看起来像是加了粉色滤镜的照片。
好漂亮。泡泡忍不住赞叹。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欣赏这个了,当务之急是尽快使树里镇定下来。他做好了准备,而且这个东西也并没有它看起来那么危险。
嗯?不对!似乎有什么异常?
哪里有异常?
手指?
手指!
泡泡觉得手指有些痒痛。他低头查看。
他记得自己的手指是健全的,完整的,正常人的手指。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缺少了一节是不正常对吧?
像从泉眼流出的泉水一样的出血量也是不正常的对吧?
“好————————痛————————!”
泡泡撕心裂肺的大喊。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来自于某个充满痛苦的深渊之地。
Dr.梅闻声跑了过来,“少年!没事吧!”
泡泡攥着脱落的一节手指脸上五官扭绞在一起。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没有事吧。他想。手指应该被什么东西割断了,并且是十分锋利的东西。
“被高速水吗?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技术?”看样子事态的发展在Dr.梅的意料之外。
“高速水流?那种事情也可以做到吗?”
“嗯,只要速度足够,水可以斩断任何东西。”
听起来像是老子会说的话。
“果然少年你还是……”梅看起来十分担心。
“劳烦你关心了。”泡泡伸出刚刚断掉的那根手指,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那根手指已经完完全全的复原了。“但是毕竟答应过你的事,可不能食言呢。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去救树里也不仅仅是因为Dr.梅的委托。真是健忘啊,我。在我流泪时不也正是树里伸出手来打算安慰我吗?泡泡心想。
他只是想还上这份恩情。
“我可看不得漂亮的女孩子在我面前哭。不管前方多么危险都会去帮女士擦干泪水,这才是绅士的作为啊!”
梅面带笑意,她把前发撩到耳后说:“耍帅可是吸引女孩子的原罪呢。”
“那我今后可要收敛一下了,毕竟太多女孩爱上我,我可是会很头痛的。”
“什么嘛,那种好像你很受欢迎似的发言。”
“我现在可是害怕的双腿都忍不住发抖呢。”
“嗯,我知道。”
“退后吧,医生。”
“虽然并不能起到实质作用,但是——请小心一点。”梅缓缓后退。
“多谢。”
为了那一个愿望!
“燃烧吧!我的小宇宙!”他大喊出只有上个世纪的老年人在年少无知的中二时期才会觉得帅气的台词,随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意料之外的是泡泡很轻易的就冲入了这个水笼。
意料之内的是泡泡受了很难严重的伤。
或许‘伤’这个字眼不足以形容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时候对发生了什么进行直接的描述或许更容易理解眼下的情况。
泡泡的左臂被齐刷刷的斩断了。血如泉涌。失衡和疼痛使他倒在地上。
然而树里就在眼前。
在他忍受巨大痛苦努力站起来时,他的右脚也被切断了。
泡泡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手脚是如何被斩断的。这些水就像是无数无形的利刃。它甚至可能正逼近你的喉咙,可你却丝毫无法察觉。那种的速度不是正常人类可以捕捉到的。
血犹如灌溉沙漠的暴雨,它们突然出现,汇聚在一起。
沙漠中的暴雨携带泥沙向上流去,漂浮的水滴渐渐变成红色。看起来像是加了一层红色的滤镜一样。
美丽极了。
泡泡视野渐渐模糊。他听到梅在身后呼唤他。
啊,不行了。体液被榨干了,脑子也迟钝了。
好痛啊。
眼睑闭合。视野黑暗。
“少年!”梅大声呼喊。
泡泡迟迟没有再次起身。现在早已超出了约定时间,已经11分钟了。
这时柴打来电话。
“已经11分钟了。”柴说。
“我知道……但是……”
“已经11分钟了!安吉莉娜!我不能再给你时间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听着安吉莉娜!你没办法成为一个普通人!也无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如果你既不想杀人也不做好牺牲自己的觉悟你早晚会死于这份顾忌!”
“……”医生沉默。
“医生!这里可没有时间给你犹豫了!”
“能否再等一——”
“Magnum44——”柴打断梅,命令道。“——开枪。”
“OK,Leader。”持枪的少女在另一侧楼上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