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血。
…
眼中所能远望的,眼中所能触及的大地,都被这浓浓血色所侵染。
…
“……”
“呼啦啦啦啦—————————!”
被残阳灼烧的云,如阔海斑驳着惨叫。
“……”
红光充斥在海面,日芒远未散尽,天空就开始以点点繁星妆点这世界。
血色残阳太过透明,因此它看上去并没有多么艳丽。
…
“……”
看那光,也和这大地一般,变得鲜红,没在预示什么…它逐渐沉沦,就这么撒手远离世界。
每当这里陷入黑暗,每当人们陷入绝望,它都对此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
曾无比狂热追寻的那道光,那道所谓生命的奇迹,那是一生不变的信仰。
光明神,绝对神,唯一神…我们的‘荷鲁阿库提’。
为何,每当这样的灾祸降临了,人们却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
您,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消失了吗?
…
每每发起疑问,都无人能来回答,那想必答案已然成为了否定式吧。
世界已经被神抛弃了,多么的卑鄙…
…
那是如虫豸一般。
那是如蠹兽一般。
无人前来回应的答案。
…
是啊,我们已经被神抛弃了,现在一切的信仰都只徒有空壳。
光明意志已经不在了,从这个世界中‘自我崩毁’了。也因此,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的自己,便舍弃了对光明神——‘荷鲁阿库提’的信仰。
…
那吞噬了村子的,绝不是邪魔,也绝非什么走兽。
那浓浓邪恶的魔力,并非魔法所能施展出的范畴,而是一种被异常刻印而成的‘事象’。
那是某种‘异物’,空有人形空壳的‘异物’。
何等漆黑的浓雾,它与生俱来的能力,是本不被容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沉浸在光芒无法射入的黑暗之内,无数眼瞳在悄悄窥探着这里。
怎么会存在这种‘异物’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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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席麻布衣,在夕阳中被无声渲染成鲜红。
比起洒落满地的鲜血更加艳红,发须尽白的老者,孤零零的立在夕阳中的灯塔旁。
灰白无神的双眸,静静遥望着沉入大海的残阳,一动不动孤立在废弃灯塔之旁。
…
这里的景色总是很美,可以一览那高山,也可以一览那密林,更能够一览…
这充满了鲜红地狱的景象,这已经彻底无法被拯救的渔村。
…
“……”
“哗啦啦啦啦啦啦——————”
浪潮声来来去去,向往着夕阳垂暮而疯狂奔走。扶着手中拐杖,老者就这么站在这里,残破朽株在腥咸海风中仍很坚硬。
逸散的白发微动,无力感满盈着,老者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跌。
眼角皱纹在干裂中枯萎,岁月的痕迹,已在他脸庞上展现到了极致。
…
“……”
眼神依然古井无波,仿若任何事情也无法激起其一丝波澜。
灰白目光接触着那红晕,老者看上去对此番景象并不恐惧,也并不惊慌。
望着眼前这鲜血领域居然还能够如此淡然…
这已经不是随着年岁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心态能够解释,这已经超超乎了那种界限,似是‘锁闭了感情’一般。
…
“哗啦啦啦啦啦啦————————!”
夕阳大海,冲涮着血水,凄厉之红冷酷决绝,而又美不胜收。
老者,只是如此,拄着那木杖。灰白的眼神,若无所求凝望着远方,俯瞰着眼前一切。
…
尸山,血海,被浸红的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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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踏…踏…”
残破的脚步,从老者的身后传来。
…
“……”
身穿皮革铠甲的中年男人,棕黄发梢,浓厚的眉,凌厉的双眸中,还燃烧着昨日火光。
鼻梁并不高翘,嘴唇稍显厚实,使他看上去相当的老实沉稳。
蓝色的眸光,看上去也不再如昨夜那般明亮。
反而有些无神,如同在朦胧夜色中迷路,好似将要永远失魂落魄下去的意味。
……
…
“……”
无力勾下头,中年男人脸上弥漫着片片阴森。
“克鲁夫村长,情况已经…大致…统计好了。”
语气非常低沉,话音也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中年男人的声,听上去有气无力。
…
夕阳的红侵蚀着山岩,将石壁映成暖色调,但它们看上去…却如零下百度之极寒般冰冷。
中年男人那坚毅的脸颊,也由此被打湿,阴霾驱除了一些,但森冷犹在。
…
“……”
沉默片刻,克鲁夫把远望向夕阳的眸光收回,静静转过身来。
“嗯…辛苦你了,迪鲁穆多…被害情况呢?”
看着站在一旁,深深低下头去的中年男人,克鲁夫微微张口发问。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仅仅只是按照某种他必须去遵守的程序,发出着应当问询的话一般。
……
…
“……”
名为迪鲁穆多的男人,这个看起来无所畏惧,雄伟厚重的中年男人,此时却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好久,没能回答克鲁夫的问话。
…
“噗通!”
被甲胄保护很好的宽大双膝,在克鲁夫的注视下,径直瘫软了下去。
在坠落声中,迪鲁穆多似是再也坚持不住,双腿颤抖着,趴倒在了地上。
…
“村子,只活下来了…两个孩子,大家…都…已经完了…”
布满了厚茧的双手,颤颤巍巍的紧抓起地面泥沙,在苦痛中抖动。
“大家都疯了一样的,向那个怪物跑过去。都疯了一样的,拿着手中的武器,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脏,自己的头颅砍去…”
“大家…都疯了…”
废旧灯塔在逐渐变暗,天空也褪去了血色,开始在忧郁中掩面哭泣。
…
是啊,当时,大家都疯了。
自己也疯了,全部都疯了。
自己…也本应该陷入疯狂,即使死在那怪物口中,即使死在自己腰间用来对付魔兽的阔剑上。
也要为了村子的安宁…死战不休!
这是身为村卫队长的职责,以死来捍卫村子的安宁,也是自己‘最后的尊严’。
……
…
“啊啊,是啊,那是多么恐怖的怪物啊…尊敬的,克鲁夫村长。”
支撑在地面的双手,也因为某种愤怒而暴起了道道青筋,死死攥起地面泥土。
…
“你,其实是一个高贵的魔法师大人吧?不要再隐藏了!我都知道!”
“我曾经见过很多很多魔法师,因此我可以确定,你是一个魔法师,瞒不住我的!”
猛然间抬起头,双眸中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迪鲁穆多狠狠的瞪视着眼前完全不为所动的克鲁夫。
…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把那个怪物消灭掉?!你能杀掉那个怪物的吧?!为何眼睁睁的看着大家死去?!…而不去拯救大家——?!”
“咚!”
话音开始变成咆哮,咆哮开始转为嘶吼,迪鲁穆多双拳狠狠砸地,狂怒的瞪视着克鲁夫——这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衰弱老人。
……
…
“咚——!”
双手狠狠的击打在坚硬地面,黄昏大海更添一抹血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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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克鲁夫没有回应,他仅仅是拄着拐杖,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迪鲁穆多。
过了半晌,克鲁夫才微微眯了眯他那灰白眼眸,苍老的脸颊蕴含着一丝怜悯。
…
“孩子…我想,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淡淡的看着迪鲁穆多,张了张嘴,克鲁夫缓缓的回应了。
…
“这是无能狂怒,是卑微弱小者的无能咆哮,为没能履行你的存在方式而自责,为没能保护村人们的死亡而自责。”
“你的存在方式,多么的脆弱与简单,就像遮挡风雨的墙,即为他人而活。没有人的需要,墙就会倒塌,如此狼狈不堪,如此低贱不堪…”
“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意外的,看着趴在地面如此愤怒的迪鲁穆多,村长克鲁夫却微微挑了挑嘴角,脸上流露出了微笑。
…
“……”
迪鲁穆多一动不动的趴在地面,空洞着双眸,傻傻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老者,这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村长克鲁夫。
…
“这世界上一切苦难都来的很突然,也很纯粹,它的目的就是招来不幸与死亡。”
苍老的声,亢长的语调,克鲁夫话音很悠然,显得不紧不慢。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那便无法逃脱,那便如此痛苦吧,因为…”
“神,已经不在了。”
面对着迪鲁穆多那丧失了焦距的眼神,克鲁夫老脸上露出了更加和蔼的笑容。
……
…
“踏…踏…”
一边说笑着,克鲁夫一边拄着拐杖,迈着摇晃的脚步,向迪鲁穆多走来。
……
…
“因为神,不在了,所以没有什么会回应你的祈祷,也没有什么会倾听你的诉求。”
…
“友情;爱;羁绊;生死别离,都远不如痛苦来的更强烈,这是能够坠落世界的,力量的源泉呐…”
…
‘克鲁夫’走来了。
…
“啊——???”
但迪鲁穆多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它’,无法再辨认出那张脸,眼前,模糊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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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原本我只想在这里静静等待世界终结,但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就把它交给你吧。”
…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再坚硬宏伟的墙壁,也会潸然崩塌,让我看看,你能够做些什么?”
…
“分裂,已经开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