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做的一切,绝没有被浪费,你的英勇故事,将被后辈传唱,鼓舞更多的勇士们,绝不会被忘记……阿门。”
对于奇多的葬礼,或者说离真正的葬礼还有一段时间的安慰性的军旅葬礼,被没有充斥过多的悲伤和愤怒,已经见证过太多的生死,即便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倒在自己面前的也已经多得记不清了,哪怕是因为自己的错误。随军的基督教神父念完了最后一段祷告,然后将装有奇多遗物的棺材盖上盖,用蜡烛引导着前来参加葬礼的众人散去。在标准程式上,奇多的死是由于我的越级指令造成的,就算被处决都不奇怪的事,被部署所料的特别对待了,不仅是从简从宽,而且是任务执行完毕之后。将自己视为培养重点的队长,也没有太多的言语,上面除了唁电和裁决书以外,也是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如果走出这座被叫做“简易教堂”的帐篷的话,所看到的世界,一点都没有变化。就连十九中队狙击手这个空缺,要不了几天就会被调遣过来的高手所替代。正如小说中对军人的评价那般——“可以量产、组装、损毁、补充的战争机器的零件”。除去金以外的所有人,都为了明天继续下去的战斗而加紧准备,包括队长,在神父端起蜡烛的五分钟后,“教堂”之中,便只剩下马克西马一人。
如果在那时不含出那个命令的话,结果又会如何,是仍旧如此,亦或是……
“吱——”
用于表现出与众不同的钢制帐篷门轴发出了转动的声音,它代表着又有一位来访的客人。来的人与金一同保持着沉默,轻轻地坐到了金的身旁。
“我,都看到了,我很抱歉。”
“什么。”
“奇多的事。”
“不是这个吧……”
“中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什么……”
“对于战友和敌人的死活,是什么感觉,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看着新兵最初见到子弹射近人的身体里,而后穿出,留下巨大的空洞和破碎的肉片,以及随着子弹喷涌而出的内脏,多半是肠子,而后从结束战斗开始,一直吐到第二天清早,连自己的肠子都快要吐出来的样子,最后逐渐恢复正常。冷漠的注视着这些中最先恢复过来的人,然后去记住他们的名字,可以的话去交个朋友,因为他们大都可以活到战后。遵从自己的前辈们的指示,“不要向他们借太多钱,不要跟这些人结仇”之类的话,已经忘记得没法再去告诉新人们了。以及对于死去的战友,恐惧、悲哀以及任何一种形式的流泪,都是被界定为新兵蛋子的标准,连缅怀的时间都不给,只是去搜寻可能的东西让自己记住它,就已经是挚友的礼遇了,剩下的东西,统统交给上级负责。被称之为胜利者的军队,就是被这样的精神所支撑的。如果为了每一个失去的战友而流泪,最终没有人会为你而流泪。
被小说家们所描述出的战争世界,其实是太容易生存的地方了,从一开始认为这样想的是怪物的自己,不知不觉的也已经变成了这群怪物的一员。
“所以,自己的东西想不起来了的话,想再去从别人的身上回忆起来,刚刚才发现自己,就连基督教的葬礼上应该做什么都快要忘记了。”
“最初的,心情吗……”
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而微微抬起头的娜徳莲中尉,稍稍的停顿了片刻。
“……那种东西,谁还会记得……”
……
“那些记忆的地方,都用作别的事了。”
“果然吗,其他人也都是这样,”
“去……记住最亲密的战,朋友们……”
“不是战友啊……”
想说感到很亲切的感觉的金侧头看向身边的娜徳莲,却发现身着军装的娜徳莲,低头瞑目,用基督教的祷告动作沉默了下来,好像在为什么而悲伤。
“朋友们死掉的故事,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要听吗?”
“这种时候散布悲观心情的话,恐怕是违法的哦。”
“大家……非常亲密的朋友们,明明以为可以干完一票以后各自远走高飞的任务,却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就好像没有听到自己在说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的娜徳莲,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原本被视为唯一的原则的东西,在一瞬间就崩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连续不知道多长时间,都做梦见到想自己而来的死神,背后跟随着好像还活着一样的朋友们,明明几乎都没说过什么话的朋友们,就因为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过,所以就将我抛弃了,被独自一人丢在这世界上,这种记忆的话,要消除掉,需要多少时间……”
……
之前所认识的那个似乎深不可测的执行中尉,在快要到达底线的前一个瞬间被阻止了。
“到此为止吧,已经足够了。”
干净利落的拒绝后,作出了解释一样的回复。
“把那个家伙解决掉之后,剩下的部分,再好好的给我说一下吧,中尉。”
“我说过的吧,不要叫我中尉……”
“娜徳莲。”
条件反射的纠正道,半晌两人对视,而后便笑了出来。
“嗅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味道,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引诱出来了。”
微微的自语了一下的娜徳莲,将抱成祷告状的双手放回了膝盖。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
“什么?”
似乎是准备离开了的娜徳莲,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作为工作去经营起来的话,现在已经能获得不错的积蓄了吧,与这种所谓的政治挂上钩的话,不觉得很恶心吗。”
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士兵们的娜徳莲,点燃了一支香烟。
“看看他们。”
被招募而来的士兵们,所获得的待遇与基层军官无异,对于日渐风行起来的佣兵模式和战争公司,旧观念里的“士兵们”已经被历史逐渐封存。一方面扔给就拘泥于国家军事官员的极端标准,只对少量子弟和政客们放行的军官考核制度,另一方面在遭遇战争的时候,却仍旧不得不雇佣战争公司来弥补衰弱的军事力量的国家,正在逐渐的步入死胡同。而这些所谓的“精英们”,便是国家之中仍旧还算拿得出手的少量力量之一了。
“以你的能力的话,如果用金钱来衡量,可是一个不低的价码呢……”
“因为,这里还有值得自己抛弃金钱的东西,就像你所说的那些。”
停顿了片刻,让自己来找到那个词汇。
“朋友们,还有洛尔罗斯队长,既然比自己还更有资格去获得高等待遇的洛尔罗斯先生都没有动摇的话,也就能够找到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了,而且……”
想到了那个说法的自己,稍微的更加坚定了。
“现在需要的是正面情绪,悲伤和动摇的情绪散播开来的话,就需要让别人为自己悲伤了。”
“果然呢,你这个人。”
俯视着自己的娜徳莲,微微的笑了一下。就好像看到了照应出自己的镜子一般的表情,将脸转向了门的方向。
“你信基督教吗?”
“不。”
就像恶作剧了一样的回答。
“我信佛。”
起身整了一下上衣,做了简单回答的娜徳莲慢步走向了外边。
“在你身上,闻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味道呢。”
稍稍的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将视线跟随过去,只是凭着耳朵去判断门所发出的声音。
“说不定,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阿。”
就像是报复一样的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别人听,然后自己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那种事,怎么可能。
电子的闹钟,发出了表述零点三十分的“嘟”的一声。
一切如故,在为奇多的牺牲而短暂低迷了片刻的气氛,逐渐的恢复了原状。
“不对……”
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好像被搭上了哪一条线的头脑,命令全身猛地一震。就好像被海蛰或者蝎子蛰了一下一样,全身的神经都被激发了起来。那种冰冷却又微妙的感觉,自上而下的充斥了全身。
要有,更加麻烦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就下了决定的金,快步的冲出“教堂”,对着正巧从身边经过的吉普车内的人大喊了一声,连对方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就立即转身飞奔向了百米开外的整备棚。
“赶快去调度中心,那家伙接近了!!”
这样的意义不明的一句叫喊,几乎成了集团军前线营地的第一声警报。
00:30,联合军前锋团驻地
“安全。”
因为只有作为前锋的小股部队,进行详细的侦查变得相对困难一点,但对方似乎并不太在行或者是太在行对付顶尖高手反而让中间层的半高手们找到了缝隙,利用集装箱企图隐蔽在城镇市场里的小型仓库,被一股侦察小队所潜入了。
“今天中午被击毁的六台盗火者,看来是真的了。”
“安全。”
再仔细确认了这里空无一人之后,动作幅度稍稍放大了一点的小队长,仔细解读着闪烁在屏幕上的各种数据。
“稍微,不对劲。”
被从内部连接起来的集装箱仓库里,被安置了七个机位,按照之前所收到的六台盗火者被毁的信息,其中的一个空缺就显得有些诡异。谨慎的走到最后一个机位旁边的队长,因为稍微读懂了液晶屏幕上的文字而几乎叫出来。
“赶快回去报告,越快越好!”
“中转部,有你们告诉总部,赶快防御,有敌人,那个新型的不是……”
“HONGGG——!!!!”
伴随着巨大的火光,被放置在城镇中央的集装箱群,连同它内部的一切化为了腾飞的碎片。
敌袭。
原本还散发着一种战争以外的闲适情调的营地,只一转眼的工夫就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伴随着更加刺耳的警报声,两条蓝色的光柱从南北方向贯穿了营地的中轴线连续的爆炸和冲击,说不出是因为恐惧还是战争中的紧张的士兵们,用极快的速度按照指挥官的引导飞奔而去。
那些,根本不会有效果。
那个刚刚杀死奇多的东西,没有这么快忘记。
只被称作“新型”的敌人的PSE,对我们所在的地方发起了攻击。
他还要让之前发生过的大屠杀再展现一遍。
“第三警卫团,赶快去支援,多带重武器!”
“义务兵赶快走,救援队,赶快!”
“辎重不要管了,赶快走人,越快越好!”
敌人的袭击,从来没有如此的迅速,如此的犀利,即使在后勤区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切,慌乱中每个人都尽职于自己的岗位之上。
“ZI——————!”
“卧倒!”
“!!”
“HONGGGGGGGG————!”
离我们的位置非常近,从远处掠过地平线闪过的两条清晰的蓝色光束,将不远处的通讯塔拦腰熔断,巨大的上半塔身直直的砸在自己身边刚刚开过的吉普车上。
“工作登记切换至E-36,L8以下作战人员依次撤离,重复,L8以下作战人员迅速撤离。”
“这个,是溃败么……”
按照军方的设计,作战命令被设定为从A至F六个等级,其中除去绝对不会出现的F级“无秩序最快速撤离”之外,位于F级的“紧急急行”是事实上最糟糕的情况,而从敌袭的警报出现到F命令的下达,只有短短的不到5分钟。
“中尉!”
“娜徳莲?”
“赶快跟我来。”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吉普车的娜徳莲,迅速的将车停在了金的身后,来不及任何解释的金立即闪身坐进了副驾驶席,连关门的时间都没有,娜徳莲就发动了引擎,V8引擎轰鸣着带动着吉普车款奔起来,两秒钟后,两人刚刚所在的地点,被一条蓝色的光束所覆盖。几乎就要碰到路边跑过的士兵的吉普车,飞快的驶向整备初的营地区。
“有受伤吗!?”
“没有!”
“带上我。”
“什么?”
不知道娜徳莲所说的话的含义的金,疑问道。
“我坐你的黑雀。”
“当心!”
急忙闪过半辆扔在燃烧的军用吉普车的娜徳莲,就像没有看到路边因为受伤而喊叫着的士兵们一般,仍旧面无表情。暂时沉默下来了的两人,就算是认可了这一件事。向着光束照过来的方向望去的金,看到了地平线尽头,闪烁着蓝色光辉的钢铁巨人。那是完全不同于自己以往所触碰过的任何一台PSE的气息,绝对的冰冷、坚硬和强大,让人深深地感到压抑的气息,令每一个战士都可以切身体会到它的寒冷。负责掩护主要部队撤退的警卫营的“灰熊A1”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枪炮的无力,毫不犹豫的跨过被融化后还没有再凝固的PSE残骸,手持着猎刀和拳刺将对方拖入了近身战的诸人,之间隔了四五秒钟之后就被迅速的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所击杀,肆无忌惮地挥舞着两柄短剑一样的武器的敌人,可以看得出来无比愤怒。随后,单独的敌人便被武装直升机所发射的火箭弹所遮掩。
“第三警卫营全灭,空勤第五团回复,火箭弹无效。”
“没关系,继续发射,牵制住它,让部队撤退,重炮型灰熊进行下一轮攻击。”
“师长。”
“我们只能做这些了,部队被全灭的话,就连个说法都没有了。”
面露难色的师长,与洛尔罗斯四目相对。半晌,率先结束了沉默的洛尔罗斯,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当前最适用装备,加满油,不要挂副油箱。”
“整备班!”
听到师长的呼喊,迅速的跟随上去的师属整备班,伴随着一条命令一同跃出了指挥中心。
“重炮,绝对坐标193685.13,三法急速射,剩下的交给猎魔人。”
“什么啊,让我们去迎击?”
“经验。因为你们,是唯一与它对战而且活下来的。”
直接无视木质的路障,开足马力冲过检查点的娜徳莲,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所以你们是最有可能再活下来的人!”
因为直升机比战车和PSE要灵活的多,速度也要快得多,所以击落直升机花去了对方相当的一部分时间,使得驻区内的只需稍稍的恢复了一点。从整备区正门冲进去的两人,确实的触碰着圆弧形的PSE脚步护甲停在了广场中央,标注着“7”的私改型盗火者,与自己擦肩而过。
“你迟到了,金!”
“其他人呢?”
“我是最后一个。”
打开驾驶舱向两人喊话的贾米尔声嘶力竭道。
“油箱比较大的缘故。赶快跟上!”
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的贾米尔干脆关上了驾驶舱,迈开大步迅速的向炮弹的落点方向移动过去,由于喷气气垫会对脚下范围的人员造成杀伤,因此要移动到无人区才能使用气垫系统的贾米尔,比其他人的动作要稍微慢一些。
“坚持10分钟!”
这是金坐进驾驶舱里后通道的第一句无线电通讯。从PSE的摄像机中看到的整个先头师营地的惨状,用娜徳莲的风格来说的话,可以形容为——糟糕透了。
虽然前后只搁置了5分钟,但是现在的情况,整个战场上还在活动的PSE包括自己进去也只还剩下不到十台。
包括那台怪物一样的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