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火车(2)
by落落不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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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要做什么事呢。林立姜抬眼看了在树下小睡的直宇,没有来由地紧张起来,手上的书看不下去。是像电视机上一样牵手吗?难道还要……“kiss?”林立姜轻轻吐出这个字节,吓得自己羞红了脸,慌乱地向直宇望去,还好他没有醒过来。
直宇长得真好看,虽然是老大级人物,可很少看到他欺负弱小。要说打架,也常常是不得已……林立姜小心翼翼走过去,在心底里不住赞叹,五官精致,皮肤是麦色,阳光健康的感觉。她凝视他的睡脸,忽然升起失落:假女朋友……
她把书合上,索性坐在他身旁,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出神。她记得有一次她数学题做不出来,直宇看她皱眉头皱了老久,便瞄了瞄她手下的题。林立姜回忆这个画面便气鼓鼓,他真的只是“瞄一瞄”,一下子就把它给解出来了。于是她故意找来六年级的难题要挫他的锐气,岂料他列了几个方程又是轻易解开了。
林立姜还记得当时的震惊,直宇的成绩可是从没上过50分的啊。她以为仅仅只是侥幸,明里暗里想方儿为难他,他用铅笔敲她的脑袋,毫不留情地解开了所有题目,愉快地哼着歌走开了。
知了不知情地高叫,林立姜再次抬起头来,令她困惑的还有很多很多。在她看来,直宇已经是优秀学生一类的人物了,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她胸口闷闷的,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伪装什么都不懂呢?知了也胸口闷闷得,它在树上藏着叫啊叫,一时间林立姜在想象中炒了它无数次。
直宇的眉头皱起来,锁的紧紧得,仿佛一拧就要掉下来。直宇又做起长久以来常常做的梦。他是光着脚的,父亲的白瓷烟灰缸碎在脚边,脚踝裂了一个小小细细的血口。他忽然好奇起来,那些白瓷烟灰缸是不是一直都是白的呢?他把脚放上去,踩下再跳起。他知道疼痛,却兴奋地看见白瓷片染得血红血红,像是污秽了一般。诺,他轻轻张着嘴,声音沙哑而空洞,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无论原来怎样的白,泼在身上就脏了,哪一门考试都一样……
他俯下身,要挑掉脚上的碎片时,却发现冰冷的地面早就变成了石卵地,血红带刺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他的脚。泛冷光的铁轨在身旁蜿蜒着,远远有响声传来,一辆灰色的火车缓缓接近。那声音极为熟悉,就像以前父亲抱着看的抗战片里的配音。灰火车探出一个灰色的人头——在极远的地方它只是一个黑点——他却知道那个人是灰色的并且对他说话,手里还挥着什么东西。
直宇不由自主地向小点叫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发出了声音,然而他吃惊地发现缠脚的藤蔓从心脏长出了新枝叶,血红血红的根须挺进血管里。
灰火车越是越近,声音却远去了。
他微微蜷起身子,想要缓解疼痛,这下子却从梦里惊醒了。晴明的天气下,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了?”耳边朦朦胧胧是林立姜的声音。
“不,没什么。”直宇忽然回过神,别扭地别过头,有些冷漠地站起来道,“该回去了吧。”
林立姜还想说什么,最终转化为一个点头,起身,回家。
直宇不晓得什么是爱情,但他觉得爱情会有一种幸福感。电视上不是都演着吗,女生笑得心花怒放,男生则是温柔亲切。那种幸福的神情,自己被父母亲表扬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和林立姜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有这样的感觉。
林立姜耍性子考他的时候,他每每会幸灾乐祸地想,好学生也有今天。他故意摆着一代宗师的样子,就差拿把扇子就有风度地挥摆了,不过也气得她好几天不说话呢。
林立姜突然摆了个鬼脸,他便觉得快乐像云一样塞满了脑袋。
云一样的快乐,一阵雨便能散了吧。直宇握紧拳头,霎那间伤感漫过了眼睛。这时候林立姜夹着尾巴目露凶光却一脸笑容地拿了一堆题过来,挑了挑眉毛。他便知道云一样的快乐又回来了,因为无论如何散了又聚,云是一直存在于天空之中的。
直宇笑了起来,尽管是发自内心的笑,在林立姜看来这却是诡异奸诈的征兆。
云一样的快乐就是幸福吗?幸福就是爱情吗?爱情就一定有信任吗?直宇摇了摇,再摇了摇头,但是,我却愿意这么相信啊……
除了相信下去,还能怎样……
chapter 3
清冷的房间,母亲稍有缓和的脸色,父亲的漠视,所谓的“不良少年”这么想到自己的时候,总会空虚的大笑。
电话在这时候是那么急切地响起来,仿佛回应着直宇的笑声一般。直宇躺下侧耳听了听,那个略微迟缓的声音是母亲的,她似乎着急地跑去接电话后更着急地往自己的方向来了。
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直宇隔着门缝可以听到她粗粗的喘气声。她顿了顿,有些焦虑地开口:“直宇啊,那个电话……你们学习委员好像有事……”
直宇疑惑地开了门,母亲抬眼望了望他。眼见快要同自己一样高的孩子一声不吭地对视着,仿佛要从自己的眼里得到什么东西,母亲一下子窘迫起来。无论是那次以后的出走,还是接二连三的不良流言,她每每黑起脸教训他时内心都是煎熬的。她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无论多么合理的话,她都不得不板起脸来做个样子,避免邻人说自己纵容小孩而嘲笑她。
有好几次,她看见他倔强的眼神时,她内心里忏悔自己的无奈。她知道老伴对他越发严厉起来,但心里还是极为疼爱这个独苗的。他在夜里不住叹气,辗转无眠。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呢?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把有些吃惊的孩子搂在胸前说:“以后多跟我们说说话……”
她搂着直宇的身体,身为人母的幸福感席卷而来——啊,我最爱的儿子。
说直宇是吃惊不如说被吓了很大一跳。当他被母亲抱在怀里时,鼻子有些发酸,知道母亲说出那句话来时,他觉得自己内心无数的委屈都要冲破束缚化成泪。这种情景让他慌张,他觉得自己的弱点快要被这个年老而有心计的老女人攻陷了。
他狼狈地推开道:“我要接电话了。”逃离一般飞出去,担心再晚一步,自己会控制不住哭倒在她怀里。
这太恐怖了,像沾了黑魔法一样。
直宇拿起电话,刚刚的几步小跑竟让他喘起气来。他忽然有些感激这通电话,甚至带了开心的情绪喊着学委的名字,却听见对方不满起来。
“喂,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林立姜故作失望道。
“哇,你这个小朋友……”直宇刚要摆出长辈的姿态批评她,却被她打断道:“我可是为了你的清誉才说谎的哦……”
“哎,那你要说什么?”直宇听着听着,云一般的感觉又填满了。
“那个……你……什么时候生日?”
直宇轻轻笑出声来,一瞬间所有苦恼都消失了。
父亲,永远是一个沉重的字眼。烈日高照,直宇的父亲坐在屋脊上吸着烟卷。熊猫烟快没了,父亲拍拍蓝色扁扁的烟壳,内心黯然。他记得这种烟一向是叫直宇去买的,那时候他还小小有点圆的样子,好几次逗得他把买烟剩的零头给了他。
这么说来,直宇已经好久没有给自己买烟了。父亲一想,眼神又是一暗。
父亲记得直宇不同他说话是慢慢成了奇异的规矩,他不知道是不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直宇不主动说话,他也是极其高傲的,自然也不肯先放下父亲的身段,软下来同直宇说话。但是父亲常常望着脚边乱蹭的狼狗思索,以前的直宇是不是更讨人喜欢呢?
直宇长大了,有心事不说了,要挣离自己的小巢啦。
父亲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圈圈。
直宇这样的成绩么,父亲暗自打算着,从来是后数有名的。到了初中反而更差了,打架不知闹腾的多厉害。父亲最近听到好多皮孩子打工挣钱,回来变得又孝顺又乖巧。他轻轻叹口气,抬起眼睛向远远的云堆望去,想到这时候直宇应该放学了。他便微微颤颤站起来,走下楼去。
直宇的门依旧关着,父亲侧耳听了听,里面传出笑声来。直宇在里面干什么?他笑得挺开心的嘛,父亲没有来由一阵窝火,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我为你皱眉皱了那么久,你小子到挺自在?你呀你,究竟有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父亲的脸立刻板起来,重重地敲打眼前隔着的门,粗声喊道:“混小子,你给我出来!”
门应声而开,父亲看见自己的儿子不情不愿地站在眼前,愈发地恼怒起来。他攥紧拳头,怒气冲冲不容分说道地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你要是毕业前学习成绩不能让我满意的话,给我卷铺盖去打工!”
父亲走的那么急,以至于他没有看清身后儿子失落而复杂的眼神。
直宇目送父亲离去,对他突然的怒火感到莫名其妙。他转身走进房间,故作轻松地自嘲了一番,又瞥见粉红色礼品袋里面的东西,一个手制布偶写着他的名字。直宇将鼻子埋进布偶小小柔软的体格,上面有林立姜温暖的气息。
今年,她五年级了。而今天,是他上初中的第一个生日。
想着,直宇把头一偏,苦闷涌上鼻头……
林立姜朦朦胧胧总觉得直宇不久要出远门。在她看来,他梦里的灰火车就是要带他远离的征兆。当直宇告诉他这个很久以来说不清的梦境时,林立姜只觉得一阵寒冷。
终于……那么一个清丽的中午,直宇说中考的他得去打工。
她听完几乎是任性地昂起头,企图以此提高自己话语的分量,道:“那我也一起去……”直宇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不是闹着玩的,不能胡闹。”
“要去。”
“不行……”
“我要跟你去打工。”
“笨蛋,乖乖给我好好学习……”
“不要,要去!”
“不行。”
“要去!就去!去去去!”
“你这不懂事……胡闹!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直宇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突然看见林立姜已经红了眼。她轻轻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依旧昂着头,保持资优生的傲气道:“那你也好好学习,不要去……”
直宇这时候冷静下来,缓而坚定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想去外边看看这个世界。然后,等我打工回来,看你金榜题名。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份大大的礼物哦。”
林立姜依旧抿着嘴昂起头……
直宇也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道:“林立姜,你要给我记住,你一定要成为优秀的学生。如果你打破我们之间的约定的话,我会自责得死掉的。”他稍稍停顿,严肃道,“真的会死掉的。”
林立姜没有说话,她昂起的头有意地又抬高了些,嘴角因抿得太紧而抽搐起来,她那早已红了的眼,聚满了泪水。
林立姜心想,把头昂得再高点,再高点,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了吧。
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难过的样子了吧,林立姜眼神一黯,难过得阵阵心疼。
邱直宇还是走了。林立姜在日记本里写道。那天她最终下决心去送行的时候,两个人没有说话,直到他登上大巴那一刻,直宇才匆忙塞给她一封信。她紧攥着那封信,不等大巴开动先一步逃难似的跑回家了。
那封被林立姜攥皱的信中,只有一句话。那一句话用帅气的字书写着,映在斜阳昏黄的光芒里闪着微微的光晕——
那句话说——“你永远是我最美丽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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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