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保护

作者:古子吉 更新时间:2010/8/15 10:42:19 字数:0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厌恶着这样的自己:竭尽全力伪装自己的不同,努力想要生活在人群中,却又厌恶着——名为“人”的生物。

从他认识到自己的不同时,他就亲手书写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孤独。

人间失格。这是太宰治的作品。书名意为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他的确失去了,做人的资格,但他也获得了另一种资格。

最初他有朋友,有亲人,有老师,有同学。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像周围的人一样。他所缺失的,仅仅是名为感情的物质。即便是“仅仅”,对人而言,也是致命的“缺陷”。因为他所处的世界,是由“情感”决定的第五纪元。

他是被这个纪元所忽视的“生物”,也是足够引起重视的“生物”。他终究不是纯粹的生物,如果以情感为判断依据,他是“已死者”,但他仍然拥有意识,他的存在被他所厌恶的“人类”所认可。

最初他感到十分地愤恨,他怨恨终究身为人的身份,怨恨自己与生俱来的污浊肮脏,他因这样的宿命终日不能自已,他痛恨并且自责。那时的他惶恐而忧虑,每时每刻都因自身而困扰,从那时起他就有了独自沉思的习惯。

身体不过是承载思想的容器罢了。

本来只是一个略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在思考中探寻自身的存在,于思考中任思绪逐渐升高,飘远。这是幸运亦是不幸。

他本不该拥有如此的能力,他开始出现一些症状,他越发感觉遥远——对那些本应亲近的同类。他的面部表情逐渐僵硬,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日常生活,他会在该笑的时候放声大笑,他也会在应该哭泣的时候泪流满面,即使他的内心未曾起一丝的波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宛若历尽人生而终于大彻大悟的垂死之人。

在最要好的朋友的葬礼上,他的眼泪让所有“人”更加伤痛,而他的心,并未因生命的逝去而收紧,相反他似乎看得更加清楚。

他的演技如此精湛绝伦以至于会让神灵误以为他能够掌控自己的情感。

事实上他的感情确实已经成为被他抛弃的无用之物,正因为这样的无用,他才能对自己进行绝妙的伪装,演戏最难的不是戴上面具,而是摘下自己本来的面具,人类演技的顶峰,不过是在自己的面具之上再戴上别人的面具,那样的伪装,未免会有能够察觉的漏洞。而他既已失去自己的面具,又怎能让人察觉自己的真相?

对于这样的改变,他只是不语,他所要做的仅仅为沉默,他已经失去的自我换得了更大的自我。

他为自己的演技而自豪,他因自己的卓越不凡而自负,尽管他从未将这一切展现,他依旧如往常般,他依旧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他依旧是个纤细敏感的少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改变——他再也不因孤独而失落,他享受孤独因为他永远不会寂寞;他再也不会畏惧伤害与被害,没有人可以真真正正地伤害他,因为即使毁灭他作为人存在的肉体,他也会以另外的状态存在。

他本可以成神的。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绝对的存在。

但他所无法忽视的,不仅仅是他的容器,因为失去容器…很可能会让他成为更强的存在。

人类赖以维持生存状态的容器,于他不过累赘。

然而他忽视了一点,那就是保护,对于自身的保护,从身为人类的父母血脉中遗传的自我保护。

他没有看到那一则晚间新闻:刚出生的婴儿的哭喊声有当地方言的口音。

常识并不完全是后天所得,如果是这样,他早就该走上了神的道路,他的脚下该踏着众生的白骨,直至死亡,那些白骨的眼窝里依旧是崇拜。

然而,人类的延续传承的不仅仅是基因还有记忆,上千年的历史早就了人类的脆弱和惶恐。这就是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开始肆无忌惮——先辈们的弱小使他们在面对如今的一切时自负而骄横。

他以为人类的身份不会阻碍他的成长,然而常识这样的最低保护,却是防止他变强的最坚固的防御。

他永远无法按照成为神的标准道路那样,以非正常死亡的方式打开自己的防护,从而获得崭新的存在。

是的,他并没有真正地舍弃自己的情感,如果他真的做到了,他又为何会有自豪和自负的感情?

他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和前辈们一样,死在因太过透明而始终被自己忽视的…自己制造的玻璃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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