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坐在古老的庭院内,环顾四周,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回到这个被他称为故乡的地方,可是白夜完全没有一点快活的感觉。
准确来说,这个天生一头银发的少年在这个庭院内已经盘腿坐了两个小时零五分了,而面前的这位穿着纯白色古代服饰,始终眯着眼睛,嘴角边留着微笑的老人在这段时间内完全不为所动。
终于感觉到自己已经达到忍耐极限的白夜,冲着老人吼了起来:
“已经十年把我丢在一边不管不问,现在又突然把我叫回来,爷爷,你究竟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呼……啊,嗯?”老人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点“啊,小夜,你终于来啦,年纪大了,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啊哈哈哈哈……”
“……”
白夜无言的看着自己的祖父。
老人似乎笑够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老人慈祥地说。
“托您的福,这十年来,我终于可以过的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白夜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碗,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哦?这样啊,那么……”老人顿了一下,“你有那方面的‘伴侣’了吧?”
“噗!!!!!”白夜将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
“咳……咳咳……话题怎么跳得那么快,还有这是一个祖父会问孙子的问题吗?”
“哈,我只是关心孙子的私生活而已。”
“我只是一个高中生,还有你关心的太多啦!!!!”白夜挣扎着站起身,打算头也不回的朝大门走去。
“咳,这孩子……我说……”老人原本眯着的眼睛猛地张开了,衰老而褶皱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一双银色的瞳孔。然而,老人的眼睛并没有因为这对瞳孔而显出那种“翻白眼”的诡异,反而,那圣洁的银色显得异常的神圣。
“这样猛地站起来的话,可是会摔倒的哦。”
祖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仅仅是一句话,却有一丝凉意划过白夜的心头。他怔了一下,又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盘腿坐了太久,脚根本就不听使唤,失去了平衡的白夜一头摔在了地上。
“唔,好痛……”老人微笑着看着白夜揉着头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眼睛又再次眯了起来。
“又是‘真理之言’吗?爷爷,你的功力还一点都没退步啊……”
老人呵呵地笑了一下,“‘真理之言’只是‘协会’那帮闲人取得名字,我倒更喜欢叫它‘言灵’”
从小,白夜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不为人所知道的东西,比如自家世代相传的能力。
“真理之言”或者叫“言灵”就是白家这个灵能者家族世代相传的能力。
而作为白家直系子孙的白夜却始终无法掌握着种能力,因此,从小受到亲戚们的排挤,最终在十年前,被逐出了本家所在的龙眠岛。
对于出生不久就失去双亲的白夜来说,这栋宅子本身就沉积了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而白夜之所以还肯在这个白家本宅里呆那么久,完全是因为面前坐着的是所有亲戚中,唯一还能让他感受到点亲情味道的祖父。
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不只有白家,掌控着龙眠岛的三家中的另两家——云家和月家,也集中在了这座有近千年历史的白家本宅。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夜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差点丧身在当晚。如果不是身为白家家主的祖父拼命的维护和另两家的帮助,白夜恐怕活不到今天。
但也在那天晚上,白夜被送出了龙眠岛,安置在另一座城市的一套公寓内,并被告知因为自己因为无法继承家族的能力而被驱逐出龙眠岛,除非三家许可,决不能擅自回岛。
祖父除了偶尔派家仆打点一下白夜的生活,办理一点必要的手续,并定期汇给他一笔巨额的生活费外,几乎对他不管不问,直到半个月前,白夜收到了来自祖父的家信……
“怎么,有去看过她的墓碑吗?”
白夜感到自己面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还没有……”
“去看一下吧,作为男朋友,还是去看以下比较好……”
察觉到祖父的话里没有带恶意,白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啦……”
看着孙子离开的背影,老人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
“小夜啊,这次是福是祸,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如果,这过去的两年只是一场梦魇。那么你对我来说又是什么呢?)
白夜走在熟悉的小道上。
或许是一年一度的仪式快要开始的缘故吧,白夜在周围没有看到一个岛民。
龙眠岛的习俗是在每年的特定时间,就要举行祭祀月神的仪式。
(等会儿在仪式上,就能看到那个家伙了吧。)
白夜抿嘴笑了笑。恍惚间看到了三个在夕阳下穿梭的幼小身影。
(然而一切,都离我太远了啊……)
继续向前走着。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云家的公墓应该在岛的东南面。)
果然,白夜循着记忆中的道路,找到了云家的公墓。
(我来看你了哦,遥……)
白夜伸手想推开公墓的铁门,却发现铁门是开的。
(有人来了吗?不对,这时三家都应该在准备仪式。而且,普通的岛民是不被允许靠近这里的,难道是云家的“部曲”?)
“部曲”是一个古老的词汇,本意为私兵,私人武装。
的确,云家的职责就是保卫龙眠岛的安全,“部曲”则是他们的私人部队。
在上岛时,白夜就注意到,整个龙眠岛的岛岸边都是身披黑色大衣,身背长刀,腰间却又佩戴手枪的岛民。最让人惊骇的是,这种打扮却没让人有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也没有cosplay的恶搞意味。那些部曲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专业的味道。
白夜在年幼时,很少见到这些私人卫士,不过也大致猜到这些人都是由云家训练出来的。云家要求部曲们既要擅长徒手搏斗和冷兵器的使用,也要熟练对现代枪械的操作。像这样无视国家枪械和刀具管制法,倒也很符合云家的作风。
云家尚武,月家善术。
这在龙眠岛上是众人皆知。说起渊源,恐怕还要追溯到三家祖先带领最初的岛民建设龙眠岛的故事。
所以,云家凭借武力守护着龙眠岛的安全,月家凭借术法守望着龙眠岛的安宁。
但现在的白夜可不想以被驱逐者的身份与这些强悍的部曲照面。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公墓,意外的是他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少女静静地站在墓前,端正的容貌透出悲伤的神情,嘴唇轻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水色的长发束在背后,随风飘荡。
她身上穿的是古代的汉服吗?不知道,但身穿古服与白夜同龄的她散发出清纯的美丽。
(是那个家伙吗?)
白夜想轻轻地靠近,无奈踏在满地枯叶上发出的“吱吱”声还是暴露了他。
少女转过头看向了这边,瞬间,惊喜的神情在少女俏丽的脸上绽放。
“你是……小……小夜!?”
(看来是这家伙没错了……)
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同龄人只有两个,白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少女兴冲冲地朝白夜的方向跑来,不过跑得太快了踩到了古服长长的衣摆,就在白夜的面前跌倒在地。
“你这家伙啊……”
白夜不得不弯下腰,扶起跌倒的少女。
“没有事吗,雅?”
少女的名字叫月雅,是同白夜一样,三家的继承人,月家的嗣女,也是白夜的青梅竹马。
“嗯……”月雅红着脸站了起来。
(有点奇怪啊……)
记忆中月雅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女,以前每次见到白夜,总有说不完的话。可现在,月雅红着脸低头不语的样子,是他没有见过的。
(难道是因为成为神官,所以性格改变了吗?)
龙眠岛三家之一的月家世代擅长术法,每代嗣女都担任着龙眠岛祭祀月神的神官。
“已经有三年不见了吧,雅。”
“是啊……”月雅依然红着脸。
龙眠岛并非是一个全封闭的岛屿,但作为统治者的三家也做过强制规定,三家的子嗣们,无论身处何地,在成年后,必须回到龙眠岛。
所以,在成年前,三家的家主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子嗣送到岛外去学习。
也正是这个原因,被逐出岛的白夜才能在另一座城市与月雅以及另一位青梅竹马的少女重逢。似乎是三家的特意安排,在学校里他们一直在同一个班学习,直到三年前,月雅因为要继承神官一职而被召回岛上。
“啊!对了!”月雅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夜也是来看遥姐姐的吧……”欢喜的表情从月雅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的神情,与白夜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悲伤神情。
“嗯。”
白夜也收起了笑容,转身向月雅之前所注目的墓碑走去。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少女的名字被刻在上面,作为寄托白夜思念的最后余地。
逝去的少女名为云遥,云家的嗣女,白夜的另一位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恋人。
白夜静静地抚摸着墓碑,月雅也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两年了,这两年间没法来看你,真是对不起。”
白夜淡淡的说着,
“但是我,真的配做你的男朋友吗?”
再也忍受不了了,泪水夺眶而出,
(明明作为恋人,却连女友的死因都不知道……)
“小夜,不要这样……”月雅悲伤地望着白夜。
白夜猛地抓住了月雅的肩膀,
“雅,你知道些什么的吧!说呀,你一定知道什么的对吧?”
“小夜,我……”月雅感到被静静抓住的肩膀很痛,“虽然那时我也在岛上,可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夜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失望、悲伤的表情混合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月雅轻轻地说。
“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明明知道雅什么都不知道……”
白夜顿了一下,用手抹去了眼角的眼泪,
“两年前,遥被召回了岛,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都跟我说,遥因为意外事故死了……”
“小夜……”月雅悲伤地看着他。
“或许是我太过执着了吧,直到今天以前,我仍不相信她的死……”
“够了小夜,”月雅不忍在倾听下去,“遥姐姐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所……所以……”
温柔的感觉包围了白夜,伴着淡淡的清香,白夜被这个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少女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等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红着脸跑开的月雅。
“对不起啊……”白夜对着不远处的墓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