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初春的阳光醒的稍微晚了一些,天还沉浸在夜色的尾韵中,枝原六层的某个房间里,女子睁开了双眼,面色平静的坐了起来。
对于枝原游女来说,凌晨应该是她们刚刚睡下的时候,昨天晚上刚刚出去大闹了一番的国士无双和四暗她们,也在后半夜才回来,估计才刚刚睡下不久。
说不定她是唯一一个能有这么正常的作息的游女,晚上十一点就睡,早上六点就起,在不受打扰的六层睡足七个小时。
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下,女子就意识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春祭的第一天,雀今年的第一场公演的日子,也是她要穿上那件十二繁花的日子,她的唇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咳,咳咳。”几声短促的咳嗽,在寂静漆黑的房间里也显得格外刺耳,女子捂住了嘴,感受着自己喉咙处传来的不适,微微皱眉。
千万不要在今天这个时候出岔子啊,她祈求着她的身体。
她熟练地点起了床头灯,借着灯火下床洗漱。雀目前仍在六层的十一位成员,除了她都是两人一间房,只有作息不同的她是一个人住一间,这样就不会相互影响。
作息的正常和平稳,并不是她拥有了什么特权,或者说也算是拥有了特权,不过这一特权的基础是她那支离破碎的身体,还有雀的争取。
花天月地,拥有着雀中最为优美绚烂的名字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美的像一场虚幻的景色,但她本人,却也如花月般的脆弱。
“说不定哪天闭上眼就再也醒不来了呢。”她也曾这样和同伴们开着玩笑,虽然她们觉得这并不好笑。
在枝原这种地方,每一场疫病都有可能带走大量游女的生命,仅凭着仅有的几位医师,根本不足以阻止灾病的肆虐。保障了她们的生活和各种需求,却似乎没有办法保障她们的生命,连药物都极为稀少。
花天月地经历了从她进入枝原以来的所有重灾疫病,每一次她都没有幸免,但幸运的是,每一次她都活了下来,不幸的是,反反复复的疾病,加上环境与人的摧残,她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
床头昏暗的灯火旁放着一面铜镜,在抽屉里拿出自己要吃的药时,无意间从镜中看到了自己。
咽喉稍稍下一点的地方,有一道细长的褐色长疤,在她如月露般皎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这是她身体上唯一一处外露的伤口,是一次手术的后遗,当时实在没有条件做更好的包扎了。
手术的目的,是为了治愈她的失声。
白色的粉末混着水吞服而下,像海盐一样的咸腥苦涩味充斥着她的口腔,这股已经熟悉的味道给她带来一些安心的感觉,喉咙处的刺痛稍稍的减轻了一些。
作为歌姬,失声对她是致命的打击,即使能够治愈,也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到现在,她每天都要吃药来维持自己喉咙的病况。但也只是喉咙,至于其他的病痛,她已经无暇顾及,也无所谓了。
今天身体的状况并不好呢,她感受着身体里传来的不适,这样就不能做做练习了,有些残念。
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一年来做的准备足以让她完美地完成今晚的表演,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其实很久都没能好好训练过了。
但还是练练吧,表演前的练习更多的是一种仪式,让自己渐渐地调节提升状态,还有就是缓解紧张,虽然离演出还有足足十四个小时,却已经有了些许的紧张感。
这样想着,她站了起来,走到房间的中央,调整呼吸,樱唇微张,正要以她练习了无数次的方式发声。
“劝你还是不要了哦,唱一次的话,要痛苦很久吧。”
女孩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打断了她。
花天月地倒没有太过意外,她看向灯火照到的黑暗角落,声音就是从那传出的。
病痛也对她的视力造成了影响,不然她应该能注意到那里早就站着一个人。
白发的女孩走进灯火笼罩的方寸之地里,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一幅画中。
刚才在旁边看着她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舞台表演者,这间房间就是她的舞台,一盏昏暗的油灯就是最好的打光,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如画般唯美。
“不唱一下的话,感觉心情没办法平静呢。”同为歌姬,镜同应该也能理解自己的这种心情吧。
“我知道……但是,还是要先确保今晚的演出,你可是最重要的核心,任何可能会影响演出的事,还是不要尝试为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白发少女的表情非常的坚定。
主唱在演出当天喉咙出现问题,从而被迫中止演出这种事,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再一次地发生了。
“这也是为了演出,镜同。”花天月地走至少女的身边,抚摸着她的一头白发。
“如果直到舞台上之后,我才开始感觉到疼痛,那么那一瞬间忽如其来的疼痛,一定会让我手足无措的。”
“我想要唱最完美的歌,想给大家带来最完美的表演,所以我必须要提前适应嗓子的疼痛。”
“花姐……”花天月地的决意让镜同都有些动摇。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放心吧,你能去帮我准备一些冰块么?”
“冰块?我的房间就有,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白发少女跑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房间会有冰块这种东西,但这样就方便多了,晚上的时候也要记得拜托绿去准备冰块。毕竟,现在的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了。
镜同很快就回来了,还很贴心的用布将冰块包了起来,做成了冰袋的样子,同样为歌姬,她大概知道花天月地要用冰块来干什么。
“那我开始了。”花天月地将冰袋先放在一旁,自己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天色已经亮了,从窗外照入的微白亮光,和房间里的昏暗灯火交织,为花天月地构筑了舞台。
镜同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以歌唱水平来说,花天月地无愧是雀中第一,也可能是枝原第一,镜同也非常喜欢她的歌声,但平时很少能听到了。
“啊,啊,”花天月地的声音在房间中高昂的响起,如柔水穿石,似长风掠云,空灵而悠远,久韵而通透。
“咳!咳咳咳!咳!”女子弯着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花姐!”镜同急忙端着水跑过去扶住了她。
花天月地靠在她的身上,几乎是被喂着喝下了水,眉头因为痛苦而几乎是拧在了一起,镜同心疼的有些不敢看她,她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答应她。
“好疼啊。”花天月地扶着镜同站了起来,喉咙中有如灼烧般的剧痛,像是滚烫的铜水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还好不是在舞台上。”她的笑容有些惨淡,但又有着些许的从容,是足以说服镜同的从容。
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疼痛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可以忍耐的极限,现在还远远未到达。
“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她松开了撑在镜同身上的手。
“朝晖夕暮 风雪没来路
流云往复 秋露蝉鸣忘归途
庭如玉漱 阶影淡霜雾
月如矢弦 静悬于寂夜中天
嗚呼 云霞匀染夏末
嗚呼 枫鹤织羽绣衣
嗚呼 梦中灿若花火
燃尽而逝 ,纷飞点点碎细
仍有一笹舟,竹取叶下逐幻流
舟边人不语,虫萤明灭池鲤游
浅央水 芙蓉渠 红莲并蒂摇曳相依
摇曳着 摇曳着 摇碎了谁的苍白梦境”
萤虫明灭的河边芦草岸,女子翘首以望,有一叶笹舟分开了枯叶和水纹,载着春花盛清露,初夏升花火,秋枫落野鹤,冬夜寒霜月,载着她的记忆,追逐着流离幻境,驶进了梦乡。
白发的少女循着她的歌声,登上了那一世之舟,舟上承载的也是她的记忆,从初生落地,到牙牙学语,从出落成妆,到粉墨饰容,她经历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她见过的每一场风花雪月,她爱过的每一个人,失去过的每一个人,都随着笹舟流离而过,倾碎了她的梦境。
“舞台之上,需要一个影子,也需要一面镜子。”
“到底谁是真实,谁是虚影,并不重要,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们只是对影的镜子。”
很开心,能够成为雀的镜子,和镜中的自己一起,成为了镜中的自己,也许记忆会被模糊,会变成虚无缥缈的幻梦,但在那一世笹舟上,也一定有她的位置。
“镜同。镜同……”花天月地轻轻地唤着出神的白发少女,她的脸色一些苍白。
“花姐。”如梦初醒的白发少女,匆忙地捉起一旁的冰袋跑到了花天月地的身边。
花天月地在地上随意地躺平,伸直了脖子,让镜同将冰袋敷在了她的喉咙处,冰凉的冰块隔着皮肤传入的凉意,冲淡了喉咙的灼热感和疼痛感,以及脸上痛苦的表情。
“花姐……”镜同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这种状态的花天月地,真的能完成晚上的表演么。
“唔。”但是,就着升起的日光,镜同看到了在明亮日光下女子的脸庞,她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与以往的优雅大不相同,像一个开心的少女。
唱歌是很开心的事吧,对于这些真正的歌姬来说,镜同忽然就感到安心了,花天月地,雀的首席歌姬,她一定能凌驾于病痛之上。
清晨初升的阳光,从窗户洒入,照在在地上躺着的懒慵女子身上,她闭上眼睛哼着小曲,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抱膝坐在她身旁的少女,满头的白发也被染成淡淡的白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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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大家,身体很好,无需担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记得带口罩,出入平安。花天月地的病弱人设在很早以前就有了,恰好在这个时候写出来,也算是一种祝福吧,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因为这段时间更新频率太低了 就不水每年总结了(会继续努力的。在这里说一句我每年都要说的愿望——愿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