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推开的刹那,正是最后一抹夕色消失的瞬间,但下一秒,这片天地又明亮了起来,不是因为辉夜的灯火,而是因为此时站在这里的女孩们,每一个都光彩夺目,如皓月繁星,如春水夏花,如涧泉鸣竹,如烟雨云霞。
三味线,七弦琴,古筝,鼓,竹笛,各式的乐器依次地鱼贯而出——与持着它们的女孩一起。
“小清,表演结束后回来一起吃夜宵怎么样。”
“不行啦,我才不想要变胖。”
“九莲姐这次设计的衣服很新颖,是和以前不一样的风格呢。”
“嘛,主要是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凸显出自己的风格,同时还要将所有人都协调在一起,所以试了一些新的东西,还好效果不错。”
“九莲姐真是辛苦了呢。”
“你们才是,更辛苦吧,我倒是落下了不少练习,有点担心会拖后腿。”
“九莲姐的那部分我也有练习,所以,不用担心。”
“哈,真的是。”
“前辈。”
“嗯?我可没有练习你那部分。”
“不。我是说,我是,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当然。”
“大家都互相加油鼓劲,就没有人想和小镜同我说话。”
“因为镜同你特别可靠嘛。”
“不用安慰我,但是,我也是会紧张的,不过看到大家的像平时一样我就放松多了哈。”
是的,像平时一样,雀的成员都像平时一样,有说有笑,像她们将要面对的不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场演出,而只是一起结伴下楼那样的平凡小事。
绿一色蹦跳地走到了其他成员的前面,她需要提前到达演出场地做准备,为了确保演出的顺利进行。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我会在台下看着无双姐帅气的样子的。”
“我会好好的表现的。”
“尽情燃烧吧!”绿伸出食指比了一个“1”然后握拳,国士无双会心一笑,也还了她一个一样的动作,这是她在演唱时的标志性手势。
“雀的各位,看到你们这么有精神我真的是很高兴呢。”
她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的中央,但雀的成员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连绿也被拦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她。
花绮罗桐糖子,这个女人就如同阴云一般,看到她就会觉得心头一沉,即便是同为大花魁的雀也不愿意和她打太多的交道。
“要是影响了你们的心情我得说声抱歉,毕竟我也算你们的粉丝。”
“难道你是来和我们要签名的么?”国士无双冷冷地说,面对花绮罗桐糖子,还是不要太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为好。
“我就这么招人讨厌么。”桐糖无奈叹气。
“今天我可没有任何的恶意,我是来提醒你们,根据情报,枝原的今夜不会太过于平静,处理不好可能会死不少人。”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会是在骗我们的吧。”
女孩们或是惊讶,或是皱眉,或是摇头,这个消息带个她们的冲击确实太大了。桐糖不会故意造假消息骗她们,阻挠雀的演出,无论是谁都是死罪。
国士无双和花天月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对方的想法,回头看向其他的成员,她们的眼中也是同样的东西,加贺对她点头。
“承蒙好意。”她的脚步继续向前,其他人纷纷跟上,绿笑了笑,消失在了楼道口。
“演出,会继续进行。”女孩们与桐糖擦肩而过,无论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雀都有信心将它们化作自己的演出,今夜是属于雀的,谁也无法将其夺走。
“气势真足啊,但是反应也太过强硬了吧。我是想说,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你们演出成功的。”待到雀离去后,桐糖垂下头自言自语,自始至终她都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孤独地出现又孤独地留在原地,在这春祭热闹的夜晚里,就连她也被人遗忘。
——
舞台已经搭好了,由绿带领的一众游女们在枝原花园的中央,最为开阔的地带。此刻,被辉夜照的亮如白昼的花园中,客人们已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在来枝原的路上,在枝原内来主楼的路上,在花园各处,像被月亮引动的潮水。
枝原的春祭,并不是花柳巷的又一场寻欢作乐,而是江户城中的一年一度的祭奠盛事。就算是普通的农户人家,也会在这一天来参加这个庆典,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在这片游女们围缀的原野上尽情地享受他们的快乐,此刻,最美丽的那一束花,正在悄然绽放。
“请您往这边走,这边还有空地,站立过旧而觉得不适的话,请一定要和场边的游女们说。祝您今夜愉快。”
绿向客人鞠躬,将他们引到了安排好的地方。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游女女孩在引导着客人们,维持着场地的秩序。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春天的夜晚依然带着一丝的寒意,但此刻的枝原,已经炽热的像是熔炉。再过一个小时,她的前辈们就要在这个舞台上演出,这是她们在沉寂了如此之久之后的再次盛放,无论如何,她也会让这场演出完美地举行。
河边,一名女孩静静地抱膝坐在草地上,数着河中倒映的星星,水草在星星周围摇曳,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和灯火,也离开了她的……姐姐们。
黑色晚礼服的女子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一天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虽然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穿着这样的衣服还能这样行动的。
“今天晚上,很危险,主人让我回去。“黑色的裙摆融入了晚风,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虚幻,像是一个幽灵。
“哦。“女孩继续数着星星。
“你最好去人多的地方,很危险。“
“不去。“人多的地方,那就是那里吧,姐姐们……雀演出的舞台。
其实她,撒了谎,对自己,对她们,今夜的舞台之上,没有她的歌。
花见酒,藤壶佳奈,雀的天才和未来,这一场演出的“基石”,背负着雀的所有人的期待的她,在演出前的一个月就这样,逃跑了。
担任着做词和做曲的,拥有着“花见酒”这一别名的那个女孩,从来都是雀的方向,每一场演出的主题,编舞的设计,演奏乐器的谱曲,全部都要以她为基础,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了年仅十六的藤壶佳奈身上。
“如果太过困难的话,和我们说也是可以的,我们会帮你分担一些的。”
“不会的不会的,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好的,不用前辈们担心的。”
女孩笑着回应了前辈们担忧的目光,一半是不想让已经很疲惫的前辈们再来背负她的压力,另一半是她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和骄傲,而这份心意和骄傲,也铸就了她现在的悔恨。
她,没能完成歌曲的设计。
一直引与为豪的才能在枝原顶点的要求之下,像是消失了一样,思考,否定,再思考,再否定,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没事的,没事的,这只是暂时的,我能做到的,我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做到的,不能让前辈们失望,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回过头来时,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恐惧和焦虑替代了信心和骄傲,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对前辈们说出,“请帮帮我”这种任性的话。就这样好了,就逃跑好了,不想再想了,不想再去面对了,看不到就可以当作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了,我不曾是雀的一员,我不曾认识过她们,我只是枝原里一个落魄的游女,这一切与我何干。
女孩开始自欺欺人,她逃跑了,藏了起来,即便知道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但她依然获得了一丝虚假的安宁。就把远处的喧响当作是梦吧,给予她的姐姐们的欢呼也像是梦中的呓语,只要在这里,躲到演出的结束。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再去到她们的身边。”泪珠落在草叶上,像水雾凝结的霜露。
“不明白。”风间璃央依然面无表情。
“我听不太明白。“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表现的太过冷淡,风间璃央努力做出一个稍微缓和的表情,虽然佳奈根本没有在看她。
“但我知道了,你做了错事。“璃央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今天晚上,枝原里会很危险,你的姐姐们也不例外,主人(桐糖)没有下达要保护她们的指令。”
“怎么会……花绮罗在哪?!我要去找她!”
“别激动,我会去保护她们。”风间璃央依然沉静,被风荡开的晚礼服裙下,绑着一排又一排的苦无。
“真的么?”
“不过你要和我一起过去,算是,条件。”
似乎是幻觉,佳奈觉得风间在笑。
“真是的……请帮(把)我藏起来。”
——
“所以,小璃央是留在演出现场了么。”花园的某处,灯火映照不到的地方,桐糖一个人自言自语。“她现在应该会很愧疚吧,以后应该会更听话了。”
“ 但是,我本来就打算让我最信赖的人(她)去为你们保驾护航。要好好表现啊,前辈(雀)们。”
“至于你们,”桐糖的视线落入了黑暗之中,“闯入枝原的杀人犯也好,不请自来的剑豪父女也好,还有后面的那些”大人“们,都,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