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夜锋向晨馨“告白”已过去了一天的时间。虽然这里换成是“下达通牒”大概会更准确一点。
在过去的这一天时间内，晨馨的心一直都是乱成一团，如一块待斩的麻布。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想法。
被彭梵抛弃时，她心如死灰，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灰色。这种情感，这种失落，这种绝望并不是她幻想出来的，而是源于真正的心寒。在当时，她甚至产生了不如去死的念头。
正在她准备放弃一切抵抗时，一名防守军的队长却飞扑过来，将她从人形体的致命攻击下救出。那时的她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完全没有丝毫的感激，一双死灰色的眼眸中只有一种名为困惑的情感。
而等到夜锋再次出现后，晨馨的心中才出现了更多的活人情绪。但她也只是单纯的不想欠夜锋更多，想要偿还他对自己的那一丁点毫无价值的恩情罢了。与诸如希望求生等正面情感还相去甚远。
真正给晨馨灰暗的内心世界带来色彩光芒的是夜锋的那一句话：“你的召唤术很厉害，干的漂亮。”
正是这一句从来未曾听闻过的夸奖，融化了晨馨寒冷的心，让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念头。
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但是夜锋的那句通牒，却再次打碎了晨馨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
因为，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如果跟夜锋走了，这就是对彭梵彻底的背叛。
彭梵向来最讨厌背叛，就算是对蒋琳也一样。当彭梵认为蒋琳背叛自己时，也会毫无保留地动怒，甚至不惜让晨馨当众击败她，羞辱她，以报自己心中的深仇。那是字面意义上的因爱生恨。
作为彭梵身边资历最老的跟班，晨馨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么选择了，那从今往后，彭梵的身边将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而一旦失去了彭梵这条线，自己在父母眼中大概就更加一文不值了吧。
但如果要说晨馨高风亮节，铁了心不可能答应夜锋的招降，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就如同所有的召唤师一样，晨馨渴望得到他人的理解，渴望获得别人的认可。人生在世十余年，只有夜锋在她迫切渴望得到褒奖的时候给予了她一声赞扬。
夜锋不是老师也不是教练，他并不依赖表扬学生来换取家长口袋里的金钱。他的称赞，那就是称赞，是最原本、最纯粹、最发自内心的赞许。
而晨馨想要的，不过如此。
如果选择了认同，那她必定坐实背叛恶名；如果选择了“正确的立场”，那就意味着她将违背本心，重新回到那个永远不被人正面接纳的灰白世界。
想要的东西不敢要；能要的东西不愿要。
这就是晨馨现在最为苦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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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叩响。清脆的声音立刻中断了晨馨的思绪，帮她在瞬间从思绪的缠绕中挣脱出来。
晨馨做了个深呼吸，从床边上站起来，走过去将门打开。晨馨一看来人，就下意识脱口而出：“啊，坏女人。”
蒋琳听到这称呼，直接一头撞在门框上，然后很不高兴地说：“我说啊！你这个称呼就不能换掉吗？”
“为什么？”
“居然还问为什么……”蒋琳也是被这小可怜给说到没脾气了。一想这个话题一旦开头就肯定没完没了，于是干脆丢开不管，张嘴直奔主题：“晨馨啊，我来也没有其他的事，单纯就是想问你对于队长所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什么意见？”
“意见？”晨馨看着蒋琳，眨了眨眼，“什么意见？”
“队长不是说了，要带你一起去二十七号基地吗？”
“那个，不是说无论我的意见是什么，你们都要带我走吗？所以，为什么还要问我？”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蒋琳十分为难，伸手挠了挠耳后跟，“说出来不怕你生气，实话告诉你好了。其实……这个意见是我向岳炜中将提起的……因为看你在姓彭的那边总是被欺负，而且你现在也孤苦无依，在盘古城里也不大可能生活下去。所以我就说，能不能也带你走，至少帮你找一个不会受到欺负的地方。结果我也没想到，岳伯伯竟然就那么简单地同意了。”
“所以呢？”晨馨平淡地问着，似乎她还没抓到蒋琳的意思。
“所以，我就想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我就坚决站在你这边，不让队长带你走。”
“为什么？”
“呃……为什么……”蒋琳有些纠结地将眼睛往上瞟，“因为前线基地真的会有危险，你要去的话，搞不好还不如在盘古城里呆着安全。”
“为什么？”
“因为前线基地嘛，你懂的，都是浑身臭汗的大男人啦。你要是也去的话，保不准里面会有萝莉控大变态哦！你也不想整天都被一群大男人堵在中间吧？”话刚说完，蒋琳面色忽然一僵。毕竟不管她怎么说，她自己都是必定中枪的那一个。越是将基地描述的不堪入目，她自己就越觉得尴尬，最后直接说不下去乖乖闭嘴了。
但是晨馨并不打算放过她，依旧在问：“为什么？”
“呃……因为……因为……”蒋琳不断开动着脑筋，似乎还在想什么合理的理由。但最终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真正揪心的东西让她羞红了脸。
就看蒋琳深吸一口气，将憋了许久的想法一口气爆发出来：“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啊！彭梵会丢弃你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不是吗？如果我要是能早一点知道的话，就算是在所有人面前丢脸我也——”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瞅着就差最后几个字没说，蒋琳却生生地闭上了嘴，将那些字全部吞咽了回去。因为就在她情绪爆发的瞬间，夜锋突然在她脑海间闪跳过一帧画面。正是这一闪而过的冷酷身影，令蒋琳猛然回忆起那日在难民营中目睹夜锋击杀何晴时的景象来。
“你这是单纯的伪善！”
一句不讲人情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头，瞬间冷却了蒋琳燥热起来的心。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自以为是的伪善。
蒋琳是为了什么才参加晋级大会的？是为了向父亲传达自己过得很好，不必为自己担心这样一条讯息才参加的。而她夺取冠军则是岳炜与彭天华之间的约定条件，如果蒋琳夺冠，则彭天华就必须要放弃对蒋琳的攻击。
所以，打从一开始，蒋琳就无路可退。就算在战斗前，她明确知道一旦自己击败晨馨，眼前的小女孩就将流落街头，受冻挨饿，她也绝对不可能出让属于自己的胜利。
现在一时口快，除了安慰，就只剩下伪善。无论她现在说什么，胜利都不可能送给晨馨，而彭梵也不可能回来接晨馨。
过去的永远是过去，时间不会倒流，历史也不会改写。
就在蒋琳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而暗自痛苦时，晨馨同样也因为这番话愣住了。
她讨厌蒋琳，是因为她知道蒋琳是一个会跟自己争抢彭梵的女人。不管是从敌我立场还是从小女孩的吃醋心里来看，她讨厌蒋琳都是天经地义的。
的确，因为败于蒋琳之手，不但让她再一度与S级失之交臂，更是让彭梵对她彻底失望。因为如此，晨馨也没少在孤独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胜利时无人问津，失败后直接扫地出门，这无论换了谁都会痛苦不堪，难过非常。
但所谓的让蒋琳故意认输，自己顺利晋级，并且让彭梵如愿见到自己把她踩在脚底这种事，晨馨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她败，是因为她弱小，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理由。所以晨馨难过的是自己实力不济，悲伤的是自己无法达成彭梵和父母的要求，从来不会考虑更多。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坏女人会为我想那么多？为什不惜让自己蒙羞，也要说这番话呢？意义不明、逻辑不明、情理不明、什么都不明啊！
“为什么……”终于，在愣了好一阵子后，晨馨再次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这么多遍的“为什么”，蒋琳一时语塞，明明想要辩驳，却发觉自己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就这么彼此对视着，谁也不服软，谁也不松气。蒋琳眼中充满了对自己不成熟的愤恨和羞愧，晨馨眼中同样充斥着委屈和难过。
当一个人哭泣时，只要情感到了，就会自然流泪；可当两个人对面而哭时，有时情感到了，却会压抑着不哭出来；有时情感未到，却因为看到对方悲伤了，也就会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转眼间，两人已从难过转为啜泣，淅淅溯溯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仰躺在露台外躺椅上的夜锋不禁皱起了眉头，暗自道：“怎么哭起来了？看刚才那个架势我还以为要打一架呢。”
正在这时，终端响起，夜锋低头一看是吴兢的号码，顺手就接听了起来：“喂？你到哪儿了？哦，那差不多明天就可以来了啊。对了你那里有几个空位？两个不够，再给我腾一个出来！老爷子下令了，让我多带一个人回去。嗯，是召唤师。嗯，是女孩子。现在？现在当然是住我家里啊。”
话一说完，夜锋就赶紧将终端拉离耳朵。但即便是这样，也依然能很清楚地听到从听筒中传来的兴奋鬼叫声，以及诸如臭流氓、死变态、草你大爷之类对夜锋个人的亲切问候。
“真麻烦！”叹息一声后，夜锋关闭了通话，“还草我大爷，我家大爷你敢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