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那一天”。
东方的某个小国,在新一日的拂晓之刻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存在。
他的个子不算矮,但也算不上有多高,大概属于那种放在茫茫人群中根本找不到的类型。一身剪裁合体的炭灰色西装,一尘不染的棉白衬衫和浅蓝色领带让他看上去更加干练。
青年大约十五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有一种少年特有的稚嫩。洁白的礼帽胡乱扣在自己的头上,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匆匆地从人群之中穿过。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人们生活在这座巨大的牢笼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活着。
这是世界上最后一座城市—【希望的鸟笼】
在那场魔力灾变中,唯一残存的幸运儿。
不过,由于这个男人的到来,背负恶梦的他们,命运的轨迹似乎要发生某些偏转。
同一日,“魔力”复苏了。
星界深处的某座遗迹中,一条黑龙睁开双眼,猩红的瞳孔里映照出一片破败和荒芜的景象。
杂草和苔藓如盔甲一般紧附在黑龙的鳞片上,漆黑的躯干经过尘土的洗礼,染上岁月积累的污浊,那高雅夜空般深邃的巨大双翼也在长久的魔力乱流中变得残败不堪。
“时间,到了吗?”
费力地抬起自己的头颅,在此沉睡了无数个日夜的黑色巨龙疑惑地低语。
抬眼望向无边无垠的星空,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抹无法言喻的疲倦。
黑龙微微抬起那对僵硬的巨翼,在确认不会妨碍到正常的飞行后,她尝试着调动空气中游离的微薄魔力来修复破损的龙鳞,但在几次失败的尝试后,她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第六纪元还没结束,为什么会提前苏醒?”
难道……
尽管脑海中记忆凌乱破碎,完全回忆不起沉睡前所发生的事情,黑龙还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本能地从废墟中站起。
她仰头咆哮,毫不保留地肆意释放着龙类天生的威压,打破了漆黑的夜色里的死寂。
然而,除了在黑龙的吼声中断裂的石柱,整片废墟之内仍旧没有其他的声响。
黑龙沉默了。
星界的寂灭,虚空的燃尽,在她沉睡的千百年间,仍在继续。
无人知晓那场动摇了整个第六纪元的灾难是如何产生的,人们只知道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后,神明便不再问世。
祂们放弃了星界的所有信仰吗?
“该死,想不起来。”黑龙摇晃着菱形的脑袋,但无济于事。
在她仅剩的几段记忆之中,除了燃烧的天空、热寂的红月与崩碎的星辰,便是那抹看不清样貌的朦胧背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黑龙茫然地看向黯淡的天空,但唯独这次,她没能见到那个令人感伤的背影。
为什么?
呼唤着体内停滞的力量,头戴荆棘的虚影在她身边浮现,永恒不灭的神格在她身体的周遭闪耀。
“我忘记了什么?”
……
鸟笼,人们对其最贴切的代称。
希望,人们对其最无望的幻想。
早在反叛的战旗竖起的那日开始,这片焦土就失去了那所剩无几的渺茫希望。
无论选择哪条道路,都是徒然,侥幸存活下来的生命只能在星界的凋落中一同迈向腐朽的深渊。
遮蔽了天幕,也掩盖了真相。
这座城市中的居民,被统治者所欺瞒,他们所看到的只是英雄们的牺牲换来的虚假安逸。
世界的脊背,已然坍塌。
秩序的围墙,悄然倾倒。
就连竖起战旗的那位叛逆之人,也在岁月的长流中迈向心灵的衰败,被星界的荒芜所吞噬。
真相就是如此。
不过,在鸟笼中,大概也不会出现敢于揭穿真相的人罢。
即使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对于失去勇气的生命来说,也好过直面绝望的未来。
没有人知晓那场灾厄的缘由,亲身经历过那场灾厄的人全都被秘密地保护了起来,就像是在守护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还活着,这就是他们所知道的。
至于如何打破现在的僵局……
手无寸铁的凡人,该如何抵抗万物终亡的结局?
“鸟笼吗?”年轻的绅士坐上马车,看向窗外茫然无知的行人,心中升起了毫无缘由的怜悯。
失去了第六纪元之前所积累的所有技术,连魔力的用法都彻底从典籍中消失。
最重要的是,那位一直隐藏在文明的角落里,带领所有生命走向未来的人,也倒在了魔力灾变的余波中。
谁能想到,当初几乎统一星界的强盛文明,在即将成功逃脱轮回的最后,却触怒了那位创造星界的真神。
“真是讽刺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缔造的文明一步步地脱离自己的掌控,你却没办法阻止它的变质。”
“玩家005,如果你狠下心来,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当初挑选你的时候,我看中了你的善良与刚毅,却忽略了隐藏在你那疲惫心灵中的懦弱。”
“你总是这么优柔寡断,一直都是。”
一只手拄着文明棍,青年撑着自己的脑袋,斜瞥古老的钟楼,嘴角挂上了鲜明的讥讽。
“去老钟楼。”
他的话语里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驾车的马夫并未对临时篡改目的地表现出任何疑惑,埋头调转马匹的行驶方向,扬起大堆尘土。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却像是在这里居住了许久。
青年闭目微笑,像是过客般翻阅着脑内的记忆,嘴角挂起的愉悦愈发浓烈。
“这座钟楼对你很重要啊,是留下了什么特殊的回忆吗?”
青年自顾自地说着别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那副荒谬的姿态,像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调侃某人。
“我……”
奇怪的是,青年真的得到了回应。
但那是来自不明时空,不存在于此处的声音。
“我,不知道。”
“哦?”青年笑着挪动文明棍,就像是为某人让座,“玩家005,你怎么看待自己造下的罪孽呢?”
青年的身侧,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隐约能看出,应该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
“罪孽?我不承认。”
“倒也是,那我换个问法吧,”青年嬉笑着替少女披上外套,“看到这副绝望的光景,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
马车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飞驰,少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