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满溢着罪孽的污浊，新鲜的与刺骨的深寒披挂于嶙峋礁石之间。
似人非人的生物盘踞于此，手持样式古怪的长柄武器，在落潮后的礁石之上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升腾而起的漆黑火焰。
领头海妖健硕的肌肉上满是战斗中留下的疤痕与烙印，他拄着手中布满锈迹的长矛，用仅剩的那只独眼静静地观察远处那座城池的动静。
他们是海洋里最优秀，也最致命的猎人。
凡是被他们盯上的猎物，最终都难逃一死。
这座城市，也是他们这支部落游猎途中所定下的心仪猎物，这是海浪与潮汐的抉择，巨浪终将吞没飘零的孤舟。
“头领，我们什么开始下一次狩猎？”一只身形稍小的海妖扭动着鱼一般的下肢，恭敬地朝着头领低头询问。
“等，等到合适的时机。”头领一动不动，仍然注视着不远处被海浪拍打着的孤城。
“但，那群人类，似乎并不好惹。”另一只海妖指着海岸上冒出的圣洁白芒，蛇一般可怖的竖瞳中流露出猎手的兴奋。
“合格的猎手，应当以耐心回应海洋的考验。”
锈迹斑斑的长矛敲击身下的礁石，比一般海妖还要壮硕的头领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眼中的猎物，陈述起部落流传至今的古训。
成百上千的海妖仿佛不知时间的流逝，手持骨质长矛，倚靠着冰冷的礁石，等待着首领的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多少次潮涨潮落。
夜色至深的时刻，平静的海洋泛起不同以往的浪潮。
一朵浪花溅起，滴落在手中遍布锈迹的长矛尖端。
继而，海潮卷起波澜，巨浪划过洋流，慈爱如母亲的海洋向孩子们展露出她愠怒的神情。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在海洋深处奏响了宣告毁灭的弦音。
“仁爱的母亲，感谢您的亲至！”头领海妖在呼啸的暴雨中振臂高呼，举起他那锈迹斑斑的长矛，朝着天空发出开始狩猎的号令，“海洋的子民们，跟随我的脚步，让我们去回应母亲的号召！赞美深邃之眼！”
“赞美深邃之眼！”
“赞美深邃之眼！！”
“赞美深邃之眼！！！”
海妖们的一轮又一轮的欢呼声在狂躁的暴雨与海风中被逐渐吞没，只有沉寂的礁石记录下这群猎手赞美海洋的狂热。
头领携带着他那猎杀过无数猎物的长矛，跳入风暴中肆虐的海潮。
紧接着，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海妖也效仿头领的动作，兴奋地扎入海洋之中，朝着数十公里之外守望城迅速接近。
猎物，猎物！
这是数十年以来，他们部落的首次大规模集群狩猎。
而目标，就是那座玷污了海洋、引发母亲愤懑的陆上城池。
为了海洋，也为了深邃之眼！
海面下，大量海妖凭借着暴雨的洗礼，利用鱼群和海潮开路，以人类船只难以企及的速度朝着守望城大举进发。
鱼群随行，巨浪簇拥。
……
在年久失修的古旧教堂内，门外挤满了着嘈杂喧闹的人群，红衣主教丹尼尔指挥着手下的修士与修女们为城内的民众布施干粮。
他虔诚地跪在断臂的光明古神石像前，以沙哑的嗓音吟诵光明古神的教义。
他还记得，数十年前，他聆听过主的神谕。
——“你须牢记，行必行之善，将光明的福音播撒世间，以眼遍历我的国，以心丈量我的爱，像爱你的孩子一样去爱世人。”
尘土在夜色里被掩埋，而黄金与红莲的月仍然如从前那般瑰丽，那颗虔诚的信仰之心也从未被世间的悲苦所蒙蔽。
“主啊，我愿成为您的使者，为这片土地消弭苦楚。”
虔诚的红衣主教如往常一般向主祷告，而教堂门前领取救济粮食的民众也在主教的祷告声中短暂地忘却了苦难，心灵得到了安歇。
粮食只能给予他们物质上的救济，而信仰，能够给予他们精神上的救济。
神爱世人，神的使者愿为世人消弭苦难。
布施仍在继续，祷告依旧，遭受苦难的市民安静的聆听主教的祷告，这幅光景似乎预示着这座病人膏肓的城市还能恢复往日的生机。
圣盾十字的年轻战士坐在教堂内，像一个来接受弥撒的信徒般，低头聆听着红衣主教沙哑的吟诵。
月光下，断臂的光明古神石像静静伫立于教堂之内，典雅却无言。
“主教阁下。”身着秘银重铠的男人站起身，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教堂内肃穆的氛围，“根据我们圣盾十字内部地线报，那群信奉深邃之眼的猎手，将在今晚发动对这座城池的总攻。”
“我知道。”在修士的搀扶下，红衣主教站起身，拿起祷告台上摆放着的教典，神情依旧虔诚。
“那您……”圣盾十字的年轻战士有些不解。
“年轻人，有些时候，圣职者是要为了世人做出牺牲的。”红衣主教抬脚迈过战士的身旁，用手拍了拍他厚重的肩甲，然后走向教堂的门口。
人群静穆，纷纷自主地为红衣主教让出一条道路。
在无数目光的簇拥下，老迈的主教拖着他佝偻的身躯，在教士的搀扶下亦步亦趋地走向城门的方向。
最后，随着城门的打开，红衣主教丹尼尔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搀扶主教走到城门口的修士，在城门闭合的瞬间，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同决堤般落下。
他瘫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捶打着大地，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
他是最接近丹尼尔的修士，也是最了解丹尼尔的修士。
他明白，这位可亲可敬的红衣主教，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肆虐的海洋，祈求神明的俯身一瞥。
教堂门前的所有修士与修女，都止不住地流下感伤的眼泪。他们想要抹去眼泪，目送主教的离去，但视野中只剩朦胧的水雾。
这一刻，他们才明白。
丹尼尔教士，他是一名真正的圣徒。
……
“嘎吱……”
城门再次紧闭，而远处是席卷而来的千丈巨浪。
红衣主教站在高耸海岸的悬崖上，眺望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这位可敬的圣徒，向着天空张开自己的双臂。
“我已遍历您的国，我已丈量您的爱。”
“此生无妻无子，只将世人爱。”
“主啊，我已履行您的神谕。”
“主啊，请回应您虔诚的使徒。”
……
守望城内，断臂的光明古神石像忽然动弹了一下，接着，破碎的双臂处聚集起圣洁的白色光芒。
这是数百年间，光明古神的首次降临。
虽为石像外貌，却并不影响神明的圣洁与美丽。
祂迈出一步，景象交替，石像之躯已经来到丹尼尔身侧。
老迈的红衣主教惶恐地就要下跪，却见得光明古神将他扶起。
“丹尼尔，我忠诚的圣徒。你已与我平齐，不必下跪。”祂微笑着对丹尼尔说道，“我已知晓此城的现状，也已得知你呼唤我的目的。”
“主……”丹尼尔激动地说不出话。
“不必多言。”祂微笑着拥抱主教。
海潮将至，而祂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众生安歇的乐土。
巨浪止步，方才狂风作威的海面再无波澜。
“我的圣徒，随我回到我的国度。”祂牵起红衣主教的手，打开通往神国的大门。
……
“头领，我们怎么办？”亲眼目睹了光明古神的伟力，一众海妖都在海面下不安地交流，生怕祂顺手就将这个部落从世间除名。
大海被光明古神的伟力割开，靠近守望城的这一侧风平浪静，再无任何灾难的征兆。
虽然首领在光明古神降临前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没能及时拉回冒进的几个兄弟，那些海妖在瞬间被炙热的光芒烧灼殆尽。
海洋的愠怒在天界九神面前，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
“撤退，让部落的大伙撤退！”首领咬了咬牙，不甘地低声吼道，“这只猎物我们吃不下！”
于是，在城墙上的士兵注视下，一场足以毁灭这座城池的灾难，被轻易化解。
人民拥抱在一起，相拥而泣，欢呼着庆祝劫后余生。
而跟随丹尼尔的修士们，心情却十分沉重。
主，带走了他们的红衣主教，回到了祂的神国。
“主教大人，愿你在神国，幸福地注视着世间。”
神爱世人，是因为祂的使者，在世间布施祂的爱。
……
伽玛在城中观察着这一切，准备在下次向魔女的汇报中添上一条重要的信息。
“天界九神中的光明古神重新打破位面壁垒，投影实力疑似本尊亲至，已经达到半神的巅峰。”
伽玛冷淡地笑了笑。
神，只是自称为神的半神。
真正的神明，从来都只有创世神克雷森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