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有一个名叫奥古斯的小村庄，这个村子里至今仍然保留着中世纪建筑的影子。破碎的街道，破败的房屋，矗立在山腰上的鬼魂一般的哥特式教堂……
与其说是这个村庄不发达，不如说这里几乎荒无人烟。从上世纪初，这里就被莫名的奇怪现象控制，蒸汽机，铁路，电灯……任何与先进科技挂钩的东西在这里都会失灵，传说曾经有一位富有的地产商，用很低的价格买下了村子里荒芜的用地，准备用这笔钱盖一座纺织工厂，结果施工过程中就问题不断，不是地表塌陷，就是工人受伤；等厂房盖起来，问题更是严重：这里穷乡僻壤，运输燃煤的线路非常崎岖，能源总是不能及时供应上，而且工厂里的机器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运行异常，不是卡布就是干脆歇菜，但是等维修工赶来检修，根本查不出什么原因，没一会儿，这些机器又莫名其妙自己好了。
长此以往，纺织厂自然被折腾倒了，那位地产商入不敷出，叫苦连天：本来是因为便宜才购入的，没想到后来亏得更大，还因此拖累了自己的地产事业。后来，这个事例还曾经被列为失败的投资案例写入了上世纪的某部教学参考书中。
对于投资来说，盲目不考虑周围要素是大忌，不过也有一些东西普通人类是考虑不到的。
比方说，巫术。
我拾级而上，沿着碎裂的砖地一路向上攀登，目标就是颓败的教堂。
大概在十五到十八世纪，在欧洲兴起一股“猎杀女巫”的风潮，十几万名女性被卷入到这场疯狂的猎杀行动之中，大量的真假“女巫”都被处以极刑。也许曾经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小村庄里也不怎么安宁吧。
随着后来文明的开化，这场风潮逐渐平息下来，黑暗的中世纪过去，人们逐渐进入了文明科技快速发展的另一时代。
一共……一百三十个楼梯阶，六百六十六块破碎的地砖……
真是太无聊了。
我伸手推开了教堂的门。
破落漆皮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门轴吱呀一声，像是小动物惊恐的尖叫，紧接着大量栖息在屋子里的乌鸦扑拉扑拉煽动翅膀迎面飞了过来。
也许是我鲜红的眼睛给了他们警告，这些可爱的小鸟们最后并没有攻击我，而只是贴着我飞走了。我愉快地跨入教堂。
神像已经落灰，每件上面都挂了黑布，有几个还摔碎在地上，房间里所有的十字架都倒了过来，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个恶魔可以从容进来的原因，当然，也是那位能够安然于此的原因。我看着房梁上悬挂着的数十只蝙蝠，积了厚灰的座位，不由得从喉咙里发出嘲讽。
“塞西尔，你的品位还真是跟几百年前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
一阵风起，在灰尘中，一个佝偻老妪走了出来，她手中拿着一支缠绕着枯萎藤蔓的黑木拐杖，蹒跚着走到我面前。
“咳咳，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迪佛洛忒吗，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留着这种看起来就老了十几岁的胡子啊。”
这个老太婆！胡子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不过不是我今天来可不是跟她争论的这个的。
我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样东西。”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来了就准没好事，说吧，你想要什么？”塞西尔问。
“死神药水。”
“死神药水”是一种专门针对魔物和神有用的毒药，我曾经还是人类的时候在恶魔图书馆里一本叫做《世界的奇妙法则》的禁书里读到过它。据说这种药需要用十二种世界上最珍贵的能够逆转人生命进程的神药和最毒的一样毒药调配而后在纯阴的满月夜开始在墓地经过七天七夜的熬制而做成的。据说这个“药水”对人类无用，但是对于拥有神力和魔力的生物会造成伤害，而且拥有的法力越高，伤害越大。只要一点点，就能造成巨大的伤害。
我不清楚“死神”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但如果有这样药水，也算是多上了一道保险吧。
不过这种东西，连配料都是只有传说中才会有的东西，成品是否真的存在，我也十分存疑，今天来找塞西尔，也是抱着以防万一，试试看的态度来的。
果然，听到“死神药水”的名字后，老太婆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她问。
“《世界的奇妙法则》。”我笑着回答她。
“如果你真的读了那本禁书，就应该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难制作，材料有多么难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知道。”我回答她，“不过刚才的那番对话也让我确定了，它并不一定完全不存在，最起码，你还是有希望做出来的，不是嘛？”
没错，如果真的没有，她一定会大叫我疯了，然后毫不留情地转头而去的，可是这位天才魔女并没有，不得不说，她不仅拥有强大的法力，还是一位出色的药剂师。
果然，塞西尔并没有否认，她叹了口气。
“你先要告诉我，你要用这东西做什么。”她说。
为了获得她的理解，我只好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十九件案子，死去的恶魔，还有追杀在后的死神……所有的这一切，当然，少了我想要请假的那件事。
“也就是说你从凯利尔那儿接手了一个大麻烦，现在想再上一道保险是吗。唉，凯利尔那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又苛刻啊。”
“所以，能给我死神药水吗？”我问她。
“你真觉得我立刻就能给你吗，那怎么可能。”塞西尔哼了一声，用拐杖戳了三下地，立刻从地上腾起一股紫色的烟，旋转着托出一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海蓝色的液体。
“其实我还差了最关键的一样配料，所以想要得到成品，这还是需要时间的。”
我耸耸肩：“没关系，我可以等。”
应该可以。
“你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迪佛洛忒。”塞西尔突然阴测测地笑了。“我还没有决定要交给你呢。”
老实说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所以我并没有特别的惊讶。
我认识塞西尔已经有将近七百年的时间了，准确一点儿说，在我还是个人类的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我还拥有纯洁的灵魂。我和母亲还有弟弟居住在普兰德勒——一个距离这里一百五十英里的另一个小镇，那时候塞西尔是个漂亮的旅行吉普赛占卜师，她在普兰德勒停留的时候，正逢那里干旱，田地里的粮食基本上颗粒无收。
我的母亲请求塞西尔救助她的孩子们，塞西尔答应了，但是是有条件的。
“女巫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她说。
不过现在的塞西尔显然已经不再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在动荡的年代里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活下去，又做了怎样的交易，又有谁会一件一件记得那么清楚呢。更何况现在的我是身为“迪佛洛忒”的恶魔，和恶魔打交道，会做生意，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对我来说，太精明的卖家，真的不怎么好。
她没有说明药水最后缺了哪一样，就算知道，可是渠道呢，制作方法是否还有什么隐藏门道？这些我统统不知道。塞西尔笃定，我不会在这里夺取未完成品，这个老太婆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
“如果我没猜错，这回你要来提出条件了。”我微笑道。
“没错。你也不该觉得惊奇，免费的事情，就算不是魔女也没有人乐意长做。”
塞西尔将瓶子收进袖子里。
“地狱三头犬的眼球，我只要这个。将它带给我，我就把死神药水送给你。”
“这很难。”我回答说。
“只是一只眼球而已，它最起码还能剩下五个呢。”塞西尔桀桀笑道。
“你要它的眼球做什么？”我问。
“返老还童。”她几乎是没有考虑就回答道，“瞧瞧我现在的样子，你也该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了吧。”
女人，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三头犬的眼球还有这样的效用。”我说。
“亲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塞西尔嘲讽道。“你应该感谢我有这个需要，而你拥有恶魔的身份。”
只有恶魔才能随意进出地狱……么。
“我会考虑一下，”我转过身，“不过希望你也能及时准备好死神药水。”
“静候你的佳音。”老妪微微欠身。
“还有，下一回希望你能把结界弄得小一点。”
从村口就要走路进来，对于能够瞬移的恶魔，这点还真是恶意满满。
“不是挺好的嘛，走路进来可是礼仪哦。”
这个老太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重新考虑了，暂时没有死神药水这件杀器，Plan B也是时候该纳入考虑范围内了。再说三头犬可是地狱的一级保护动物，夺取它的眼球这件事，如果被抓住，一定就会被判刑，接下来就是受刑还是活下去的选择了嘛。
真没想到我一个恶魔，居然也会有考虑这样事情的时候。
如果能联系到杰克吉尔就好了，可惜那家伙的联系方式，我早在三百年前就抛弃了。再说……爱丽缇亚也说，他已经死了。
话说，恶魔死了之后，又会去向哪里呢。
……
多想无益，我决定先去解决那十九桩案件，后面的事情，等到危机的时候再做考虑吧。
（第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