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分开已经有两个月了。
男孩望着外边透进来的月光，如此想到。
此刻他身处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空间，唯有从破损的天窗透进来的月光为这里铺上了一层惨淡的颜色。
“咕……咕……”
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在他周围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那一双双泛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浸血的宝石。
地面上散落灰白色的羽毛。
仰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男孩斜着头看了一眼那些身影，那些白色羽毛的鸽子也像是在看同类一样望着他。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浑身赤裸，略显消瘦的身子遍布伤痕，除此之外，更是有着黑色的锁链将他的脖子及四肢牢牢地拷住，仿佛是囚禁什么凶恶的野兽。
那些伤口几乎都还是鲜红的。大小不一，深浅各异，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一条条蜈蚣，伤口之多让人诧异，难以想象留下这么多伤口时，这个孩子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可此刻呈现在他脸上的，只有一脸的淡然。
涣散的眼神四处不定。
“咕……咕……”
鸽子们看着他，他也看着它们。
黑暗的空间中传来了铁门打开的声音。
“吱呀……”
接着又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的脸上漠无表情，在这段时间里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所发生的事都被强行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逼迫着他的身体去“习惯”。
来了吗？
他从地面上起身，带动沉重的铁链发出声响。
此刻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尽管中间隔了沉沉的黑暗，但是他还是能够想象得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一如往常的狂喜。
“嘿嘿……嘿嘿……”人影发出了沙哑的笑声，“晚上好啊。”
来人踏着兴奋的步子，一步步向前，同时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锉刀。
只见那衣冠楚楚的男人嘴角上扬，道：“今天晚上要玩些什么呢？”
时间回到现在。
NOVA中央大楼，十九层。
长长的走廊中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两名西装笔挺的安保人员注意到了他。
对方身材不高，身着黑色的军服，背后披着统帅披风，手中提着一柄修长的军刀，来人将帽檐压得很低，所以看不清对方的脸。
出于严谨他们伸手将对方拦了下来。
“失礼了，请停步。”一个男人挡在他面前，这才惊讶发现对方的身高只够到自己胸前，这样的体型简直和小孩无异。
“抱歉，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另一个男人开口道。
他们的身后是一扇门，里面是某位重要人物，所以对前来的人进行身份检查这一点不可怠慢。
来人没有开口，只是将手指伸到面前来抬起了帽檐，刘海下的俊朗面孔与金色双眸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
“啊……是您呐。”两人顿时反应过来，急忙躬身对面前的男孩行了一个礼。
在这里无人不知，这个看起来十六岁不到的男孩身份地位与副部长约瑟尔·拉恩不相上下。
顺带一提，他们身后的地方便是约瑟尔所在的办公间，此刻是正午时分，他应该是在里面享用着豪华的午餐。
“我要见那个男人。”男孩冷冷地看着两个高大的男性，道。
“是……”其中一人反应过来，“请稍等……我马上去向那位大人通报一下。”
这个时候男孩却开口道：“不必了。”
“嗯？”刚踏出去步子的男人不解地回过头来，可这时却看到了男孩逐渐亮起来的眸子，那些灿烂的光闯进了他的视野里，伫立在一旁的另一个男人也看到同样的景象。
接着男孩——乔瑟夫的嘴唇缓缓张开：“你们……去死吧……”
话音落下，只见两个男人在原地伫立着，好像魂魄瞬间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然后下一个时刻，两人口中不约而同地窜出了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一面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一面将手伸进了西服下摆，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凝视起对方，下一秒将枪口抵上了对方的脖子。
“嘭！”“嘭！”
清脆的两声枪响，接着就是飞溅而出的鲜血泼到了墙上，直接毙命的两个人在乔瑟夫面前倒了下去。
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儿怜悯，相反，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杀戮，静默得让人恐惧。
踏过地上的两具尸体，他来到了门前。
门开了，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
里面是纯白色的房间，陈列着书桌，办公桌，各种仪器，整体装饰不像是办公间而像是某个异域风情的阁楼。
此刻房间的主人——约瑟尔·拉恩正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西装革履的他双手持着刀叉来回切割着面前的牛排，无垢的桌布上摆放着红酒与鳕鱼子。
通过房间内的小型音响播放的乐曲飘扬在每一个角落，那是《圣母颂》中的其中一个篇章：《万福的玛利亚》。
“到了第六个月，天使加俾尔奉天主调遣，往加里肋亚一座名叫那匝助的城去
……
到了一位童贞女那里，她已与大卫家族中的一个名叫若瑟的男子订了婚，童贞女的名字叫玛利亚
……
天使进去对她说：“万福！充满恩宠者，上主与你同在！””
乔瑟夫冷冷地看着房间中的人。
约瑟尔也发现了他，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不过男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惊讶的样子，他一面作聆听状，一面将刚切下来的牛排优雅地放进嘴里，即使看到乔瑟夫手中的军刀也不以为然。
十几秒之后，用白色餐巾擦了擦嘴，他以锐利的视线看着出现在房间中的男孩。
“产自欧洲的圣埃斯特菲红葡萄酒，这种刚烈的口味最能衬托出牛排的细腻口感了……”伸手抬起桌上的玻璃高脚杯晃了晃，看着里面玫红色的液体在杯子上留下晶莹，约瑟尔道。
注视着他的乔瑟夫没有回答。
他像一位品酒师将鼻尖探入杯中：“知道么？好的葡萄酒香气是层次渐出的，如正在绽放的花朵，一层一层将她迷人的面容展现，在空气中变化出更多、更馥郁的香气，最后优雅地呈现在你面前，让人为之倾倒……”
说着，他围绕中央的桌子走了几步。
“别再装模作样了。”
男孩没有感情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睛，停止了自我陶醉，他转而将红酒放到了桌上，看向男孩道：“真的打算这么做？如果你现在停止愚蠢的举动，我还可以视而不见。”
“你一直都在防备我……”乔瑟夫一面说，一面将手按到了腰间的刀柄。
那是一柄黑鞘的长刀，护手档以及柄锤是金色的，镂刻着华丽的雕花。
约瑟尔看着他。
“你……还有那男人不过都只是想利用我罢了。”乔瑟夫说，灼人的金眸直直瞪着他。
话中的“那男人”指的自然是极少露面的部长。
“然后呢？”约瑟尔摊开手，无所谓道，“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的人就只有被利用的价值么？”
“以前你们曾经对我说过，”乔瑟夫将腰间的军刀拔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统治者和被统治的人，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就是一场互相啃食。没有力量就只能够沦为别人口中的猎物……”
约瑟尔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然而，要成为统治者来驾临这个世界的人——轮不到你。”
语毕，男孩手中的刀尖已经直指约瑟尔。
空气短短地凝滞了几秒。
“哈哈……哈哈哈！”约瑟尔在听完之后兀自笑了起来，“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乔瑟夫注视着他不再开口。
“算了……我也早就猜到你有一天会这样做，那么……”
约瑟尔话音当下将手伸到了桌底，只见下一个时刻，桌面整个翻滚着向乔瑟夫飞来！
“喀！”
刹那间毫不犹豫地抽刀斩过，迎面而来的桌子变成两半在乔瑟夫身后跌落。
与此同时，还在一定距离之外的约瑟尔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乔瑟夫反应过来的当下以手中的刀身抵挡过对方的拳，同时后退两步躲避扫过来的腿脚。
这个男人比想象中还要敏捷。
此刻的约瑟尔瞅准间隙，一拳击中乔瑟夫的肩，接着上跳躲过向自己划来的刀刃，在空中后跃，一下子又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乔瑟夫脸上漠无表情。
在刚刚片刻的交手中，他曾经在躲避的间隙直视住约瑟尔的眼，并下达了“禁止行动”的命令，可是……
从对方现在的情况来看，“精神操控”的能力无疑是失效了。
实际上，乔瑟夫过去曾不止一次地试图对这个男人施加控制，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不是说过了么，”约瑟尔笔直地站在那里，轻轻抚平西服上的褶皱，“你的那个能力虽然强大而且稀有，但是对我无效，不管试几次都一样。”
乔瑟夫双手持刀做牛位起势，对他的话不做任何回应。
“我也稍微认真一下吧……”约瑟尔说，“虽然我还有部长大人都很看中你，不过既然不愿成为棋子，那么也只好杀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