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的朋友还蛮能干的。”人狼在飞行中说道。
“是啊,”艾德斯的虚像回应,“一直都是这样子,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彼此信赖。”
人狼再次悬停在了天边,冷彻的双眸注视着约瑟尔。
“他们会去处理炸弹,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我们这边了。达摩克里斯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经过这城市上方了吧?”
“嗯。”金色眼眸的人狼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而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腕甲部位已经产生了龟裂,“恐怕我们的融合也持续不了太久,总之得速战速决。”
“接下来就换我吧。”艾德斯说。
而人狼只是注视着在地面上咆哮的巨狼:“稍微……再等等。”
这个时候艾德斯发现了,他是在看着巨狼身前的男孩,那个只有他们两人能够看得见的,正在无声咆哮的孩子。
男孩空洞的双眸也看着人狼,张大了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几乎透明的身体被黑狼皮毛上伸出的无数触手绑缚着,像一个被囚禁了万年的受难灵魂。
“哈哈哈!”巨狼身上的约瑟尔发出诡异的笑声,“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只要再过一会儿,这座城市将在我的眼下完成新生,不过这只是通向新世界的第一步,快看啊,地狱正在奏响鸣奏曲,这才是——我真正渴望的乐园啊!”
“乐园?”人狼说,“可是我只闻到了血和腐朽的味道。”
“哟,乔瑟夫,你不也一直厌恶着这个世间么?那为什么不来我这边呢?”约瑟尔笑道,“哀嚎的地狱更加适合你我这种魔鬼,不是么?”
提着重剑的人狼别开视线:“的确,我发自内心地讨厌着这个腐烂掉的世界,讨厌贪得无厌的人们。不过,没有人能够擅自操控他人的命运,是时候从你那自我扮演宿命之神的游戏中醒过来了,约瑟尔,你也不过是个可悲的人!”
“嚯喔?”只见约瑟尔的一边眉毛压了下去。
这时,人狼长大了嘴,乔瑟夫的声音从尖牙间传了出来:“你甘心就这么做约瑟尔的傀儡么!回答我!莱茵!”
如吼叫一般的声音响彻了天空,这是乔瑟夫第一次叫那个男孩的名字,人狼的金色眼眸狰狞而犀利,带着灼人的光。
话音落下,那个被禁锢在黑狼身上的男孩,或者说男孩的灵魂抬起头,虚无的眼眶中流下了泪水,他拼了命地向空中的人狼伸出手去,不顾一切。嘴里发出像是孩子恸哭一般的声音。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在某种本能下想要向那个“光芒”伸出手去。想要去往那边,这个念头强烈地冲撞着他的胸膛,现在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但是听见人狼那里传来某个声音时,身体却自动地回应了起来。
那是某种失落已久的感觉,像是热流淌过胸腔里。
你来了么……不知何时起,他的嘴里重复着这一句话。
“什……什么?”约瑟尔讶异地看着自己身下的巨狼竟然不听从他的意志胡乱动了起来,“不可能,明明应该优先响应我才对……咯……”
他咬了咬牙,死死注视着天空中的人狼。
黑色巨狼开始不安份地咆哮起来,左右乱窜,一脚将地面踩陷进去,挥舞的巨尾毁掉了原本是电影院、咖啡馆和办公大楼的残垣。
约瑟尔感觉有一个灵魂正想要从这个被束缚的身体里逃出去,他没来由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男孩的虚像拼命地挣扎着,对人狼大喊着什么,艾德斯也看见了,然后人狼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我知道了。”
约瑟尔好不容易才使身下突然暴动起来的巨兽重新稳定,磨着獠牙准备扑击而出。
“让这一切结束吧。”人狼抬起头,乔瑟夫的声音传来。
“嗯。”眼眸在刹那化为绿色的他这次发出了艾德斯的声音。
“约瑟尔·拉恩,”艾德斯说,“你一定没有爱过什么人吧,也没有被谁人爱过,你这样的人是赢不了我们的。”
“啥?你说我会输?”约瑟尔睁大了眼睛,有种“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的意味透露出来。
“算了,说这些也是多费口舌而已,”人狼将重剑模式的光子破坏器抬到面前,一拳破坏了枪身,将增幅模组的核心部件抓了出来,然后任彻底报废的枪械向脚下坠去,“这是最后了。”
“哼,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吧。”约瑟尔咧开嘴角,身下的巨狼口里开始汇聚起能量,巨大的光球膨胀起来,四周的空间逐渐笼罩在白芒里。
强大的能量使得他周围开始崩裂,空气中流过窸窣的电流声。
人狼将取下来的零件放到手臂上,在电子语音“Core(核心)”的响应下,开始与手臂装甲化为一体,接着腕部的装甲弹开、伸长,化为长弓的形状。
人狼的另一支手做出搭弓拉弦的动作,粒子全数开放,向其手掌前端聚拢。四周的空间也因庞大的能量而呈现出扭曲。身后的金色双翼上耀眼的光也逐一暗了下去。
下一时刻,巨狼口吐白色洪流,人狼手中的发光箭矢也发射了出去。
两股光柱在半空中冲撞,强烈的光铺天盖地而来,让远处直升机上的莉莉娅睁不开眼睛,同时呼啸而过的风席卷了城市中每一个角落,那些废墟上的火焰全都被刮向相反的方向,玻璃窗由远及近一一碎裂。空中的直升机摇摆不定起来,莉莉娅不禁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眼前的整片景象全都沐浴在了光芒之中,这一幕让人想到了两年前的“The Lost Day”时的情况,整座城市仿佛都在这股力量中颤抖。
直到好几秒过后,笼罩万物的强光才逐渐散了去,莉莉娅连忙抬起头,从直升机的窗口向外面看去——
她的双眸放大了,嘴唇开始颤抖,缓缓后退了两步。
天空中,人狼赤色的身体整个被贯穿,左边金色的羽翼被完全烧毁,同时左臂也消失了,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半个身体!
“不要……不要……”莉莉娅不安地重复道,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坠了下来,趴到窗上歇斯底里地大喊,“艾德斯先生!”
嘴里啐出了血花,人狼终于失去了飞行的力气,残存的右边羽翼上的羽毛也纷纷脱落了,他就像是力气用尽的鸟儿坠向无底之渊。
“乔瑟夫……”四周的风声掠过他的耳畔,人狼用仅剩的右手对不存在的虚像伸去,从希尔法形态回复为艾德斯的模样,发梢被风卷着向上翩飞,他染血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来,“这样一来……我们的战斗就……结束了,对……吧?”
“是的,哥哥,”乔瑟夫飞行在他身边,平静地看着他,“安心休息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像小时候你对我说过的那样。”
“这就好了……”艾德斯咳嗽了两声,笑了,眼皮缓缓落了下去,“稍微……有些困了……”
话音落下,艾德斯伸出的手也向下垂去。
乔瑟夫的脸始终不曾变化。
“哈哈哈!”
残破不堪的大地上,白烟散去,巨狼的身影犹在。
魔鬼逃脱了天罚。
恣意的笑声从约瑟尔嘴里蹿出,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双眸勾勒出了凶狠的弧度,嘴角大开,用手扶着自己的额,“我会输?开什么……”
下一句话还没能说出口,他便注意到了自己身下巨兽的异常。
“……玩笑?”也许是事出突然,后半句话自行从其嘴里脱了出来。
约瑟尔看见了,巨狼的胸口处洞开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像是被天国的神给打下了赤红的烙印,而那烙印正在不断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血液和骨骼,痛苦让巨狼哀嚎了起来,也通过精神连接传达给了约瑟尔的大脑。
“啧……”他皱了皱眉,接着发现身体上的伤恢复速度远不及遭到侵蚀的速度。
“特殊能力——完全消灭?”他自言自语着,半分钟之后又坦然了,“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这种能力啊,也算是命运么。”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洞穿人狼身体的那一束光线紧接着划破了云层,将某个刚好露出云端的机械销毁了,赤橙的火焰化为天际的一抹绚烂烟花,然后细小的火雨漫漫降下。
“原来如此啊,这也是被计划好的么……”他像是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嘴角浮起自嘲般的笑,“不过……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在最后的最后……”
强烈的光芒在他的身体中爆发,连同他周围的一切都拖进了随之而来的爆炸里。
恶魔梅菲斯特在光辉中发出嘶哑的怪音,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不甘地叫喊……
从天空中再一次降下了灰色的雪,仿佛是在祭奠着一场旷世之战的尾声,雪花飘落在那些血迹上、尸体上、残留的火焰上,片刻之后又化为乌有,如此往复。
幸存下来的人们有的举起双手振臂高呼,希望又重新降临在他们之中。他们热泪盈眶,亲吻着身边人的面颊,互相拥抱……
而在某个街头,抚着自己手臂的金发女孩转过身去,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暗处,晶莹的泪从她脸庞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