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至,南方小镇飘起了雪。
年轻的士兵拖着步子在夜色中勉强走着,困顿饥饿已令他掉离大队伍好远。他只是个刚被征召的新兵,若日出前不能赶至军队扎营处,怕就再也追不上了。
许是受了凉,他只觉头痛欲裂,不小心脚步一绊摔在地上,居然就站不起来了。小路上偶有来往的行人,却无人愿扶他一把,他明白,在战乱之年,谁都会对身着兵服的人敬而远之。
眼皮越来越沉,就连呼吸也仿佛淡了许多,思绪轻飘飘的不知飞向哪里。
混沌中,有人拍他的脸颊,见他不动,便用力掐他人中。他稍微转醒,抬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女的脸庞。她虽穿着粗布衣衫,但在纷飞的大雪中却显得圣洁无瑕。
他像握住救命稻草般:“我要去……镇外的北坡。”本能地重复几次,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终于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热的液体灌进他的嘴里,他贪婪地喝下几口,睁眼瞧见天色已朦朦发亮。
少女抿着唇坐在他身边,指指不远处的营地。然后夺过还被他攥在手里的水袋,转身欲走。
他捉住她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 无法想象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如何架起他的身躯,走了足足十里。
一瞬间,少女的眸子似黯淡了些,她抽出衣袖,只朝他摇摇头,便小跑着消失在夜色尽头。
一、
金麟被敌军围困月余,已近乎粮绝。
数年来,诸侯互相征战吞并,后以长乐侯统一南方为终,并与北方朝廷形成对峙局面。而金麟作为联通南北的重要城池,自然是长乐侯志在必得的战略要地。
据说敌军统帅是长乐侯的义弟,其人骁勇善战,深谋远虑,被他盯上的城池,从来在劫难逃。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霍垣怏怏走入,枯槁的眼中布满血丝。他坐下,将咸菜和粥碗推向她:“楚瑜,要你吃这些,你怨我吗?”
夏楚瑜摇头,朝他报以微笑。自小父母双亡,又是个哑巴,从未有人在意她疼惜她,只有表兄念她可怜,三年前将她从南方小镇接到他所驻守的金麟,一直照顾有加。
她在纸上写道:“若说怨,也只愿自己不能为表兄分忧。”
霍垣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哗啦一声,丫鬟出门,不巧撞上门口端着药碗的身影,碗碎了一地。
“夫人。”丫鬟慌忙低头认错。
夏楚瑜端视眼前的女子,她有些庆幸自己说不出话来,便不用叫出那声言不由衷的“表嫂”。
霍夫人吩咐丫鬟再取碗药来,霍垣却道:“楚瑜的药一向是你经手的,还请你亲自去取吧。”
霍夫人一边抱怨着“这药说是能治哑症,怎么三年了却还毫无起色”,一边退出房间。夏楚瑜窃喜地望着夫人极不情愿的神色,她似乎在夫人眼中读到一丝对自己的妒忌。
她享受着这份妒忌,也明白自己可笑,却并不愿清醒。
霍垣的心腹偏将这时进来回禀,剩余的粮食至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她看见表兄的脸刷地沉下来。
偏将抱拳:“为今之计,唯有派人出城,前往京城向皇上求救。”
霍垣恼怒地道:“金麟被敌军围得密不透风,士兵根本出不去。”
“可委托一名普通百姓,从后山……”
“如此危险的任务,怎会有百姓甘愿为我们冒险?”霍垣颓然摇头。
夏楚瑜眨眼看着表兄,大胆的念头忽地在心头闪现。她并非金麟本地人,这几年也不曾出过门,加上又是哑女,不会引人防备。扮成捡柴的百姓从后山溜走,再想办法去京城便可。
对她来说,天下之主是当今皇上还是长乐侯都与她无关,唯有表兄才是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