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陆珩与表兄一样,是位威风的将军。军营驻扎在离金麟后山不远处,她隐隐能猜到,陆珩便是围困金麟的祸首。她本该为表兄而憎恨他,甚至刺杀他,偏偏都做不到。他救过她,不能恩将仇报。她安慰自己,等养好了伤,再想办法离开。
这几日晚膳,他都陪着她。今天却来得晚了些,陆珩匆匆走入,似兴致高昂。一名肩挎木箱的老人家紧随其后。
这老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医季岑。据传季岑能药死人,生白骨,是朝廷与诸侯争相笼络的对象。但他云游四方,不为任何人所用,只一心专注于研究疑难杂症。不知陆珩使了什么法子,才邀得他走这一遭。
季岑替她仔细诊治一番后才道:“姑娘咽喉是幼时为火焰灼伤而损,但经两三年药物修复,本该早已复原。奇的是那药中似又添了些毁嗓子的药引,以致旧患虽好,又添新伤。”顿了顿又道,“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原来如此。难怪每每喝下夫人送来的药,喉咙总有轻微的灼痛感。一定是夫人做的。
耳旁响起陆珩急切的问询:“还能治好吗?”
惊讶、愠怒、心疼,她瞧见这几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似乎比她更担心自己。一股暖流从心中缓缓流过,同时夹杂着浓烈的愧疚。昨日通过字条与他闲谈时,还故作不经意地试探,告诉他自己很想念一位住在京城的亲戚。
夏楚瑜低下头,偷偷用衣袖拂去眼角的泪水。
“陆将军。”季岑笑言,“老夫既能指出症结所在,便有把握治好她。”
陆珩的脸色这才平复,忙催着季岑取药去了。
大约过了十日,夏楚瑜在陆珩的精心照顾下,不仅身体的伤好了大半,嗓子也已能断断续续地发出音节。季岑辞行前为她再做诊治,道只需继续服药数日便可痊愈。
她随他一起送季岑出了军营,季岑拱手相拜:“报了这一恩,老夫便再不欠将军什么了。”
陆珩微笑回礼,目送他逐渐远去。
她愣愣地抬头望向他,他笑道:“瑜儿可是想问,报恩的意思?嗯……等你能说话了,亲自问我,我就告诉你。”
一只衣袖被轻微地拽住,那只手瑟瑟抖动,片刻后,他听见微弱的声音:“报恩是……”
时隔十年,她终于再一次发出声音,虽怯怯的,柔柔的,有一丝怪异,却带给她希望之光。
而他呢,被无限膨胀的喜悦击中,激动地抓起她的小手:“瑜儿!你能说话了!”
她没有响应他,而是倔犟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倒显得羞涩起来:“我曾于战场中救过他一命,他承诺此恩必报,仅此而已。”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那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承诺。身为长年戎马的将军,这个承诺,本该用于他自身危急的时刻。她夏楚瑜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对待。
她的心因温暖与感激而充盈,望向他的目光便更加柔软,如同一汪清泉,将他的心也浸得潮湿。
一阵山风拂起,蒲公英的花絮弥漫天空,犹如置身于纷扬的细雪中。
那时也是下着雪……陆珩凝视着被蒲公英絮环绕的脸,记忆与现实重叠,恍然明白,眼前这个人,他此生再也不会错失。
两人陷入不同的思绪中,而握住彼此的手,一时都忘了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