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第三百个年头了吗……”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收回鞘中,凝芷柔便轻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她穿越了,不,准确来说是转世了……或许这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前世的她姓甚名谁?她不知。前世的她有何家眷?她亦不知。她唯一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的,不过就只是一丝违和感,以及……一个注定了的命运,一个,可笑至极的命运。
“恭喜公主突破元婴大关,我族攻入人界已是指日可待了啊!”说话的是一名头上有着犄角的魔族少女,她是凝芷柔的丫鬟,同样也是魔族之中的一个名门贵族的家眷“皇帝陛下已经为您准备了庆宴。今天,可是值得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啊。”
“父皇他……不,没什么。”魔族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举办庆宴的余力了?好像从她出生开始起,一切就都是那么的贫瘠,大家都在紧巴巴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年都有数不胜数的魔族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在这荒芜的大地上“今年的收成……还是和往年一样吗?”
“多亏了公主的改革,我们的日子已经好过了很多了。虽然,每年还是会有很多的同胞相继去世,但至少能活下来的,已经多了很多了。”
魔族的土地是贫瘠的,没有森林,也没有绿地,多数的魔族都只能靠着一点点的庄稼勉强度日,而肉食……那都是只有贵族才能吃得起一点的奢侈品。
“而且撑过了今天,明天就是人间界和魔界结界出现漏洞的日子。我们都相信着公主殿下能带领我们杀入人间界。今天的庆典,也是为了替公主您践行所准备的。”
是的,凝芷柔,她是魔界唯一的公主殿下,也是这一任魔尊唯一的继承人,而她的使命便是提前潜入人间界,打开被十神器所控制的结界,让魔族从这片荒芜大地的苦难之中脱离出来,然后……血洗人间。
这是她的使命,一份结局未知的使命,这本该如此,但事实上,她却知道自己这么做之后最终会迎来的命运……她会死,死在一名叫做炼白浩的青年手里。而她的尸首也会被挂在两界之间的封界石上,成为魔族前进路上最大的阴霾。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她自己也不知道,早在她出生时候,这些关于未来的文字记忆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但无论她如何尝试反抗这份记忆之中的未来,这个世界都会好似要跟她作对一般的将一切回归原点,甚至就连利用脑海中前世的知识来开发土地也只能使得魔族的死亡率略微降低一些……一切,都还是如同过去一般贫瘠。
在经过了片刻的犹豫之后,凝芷柔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跟着魔族少女来到了宴会的会场。与往日里的萧条不同,今日的魔宗内充满了喜庆的氛围,就连往日里从未有过什么装饰的宗门大殿上也拉上了些许彩色的布条作为装饰……对于魔宗而言,这已经是少有的奢侈了。
“父皇。”
“芷柔来了?已是出窍境了吧……看来过些日子,你迟早能超过为父,带领我们魔族走出这片荒芜的大地啊。”轻轻地摸了摸凝芷柔的脑袋,凝元夕便笑着将背后藏着的灵剑递给了她“……记着,到了人间界之后一定要小心行事。魔界已经岌岌可危,受不起一丝失败了。”
“是。”接过剑刃,凝芷柔便郑重其事的将其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与原先用于练习的剑刃完全不同,这把灵剑很明显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在里面,无论是在外观还是质量上,这都已经称得上是上品了“这纹路……”
“为父记得你小的时候说过喜欢紫晶灵蝶,只是我魔界之中已无实物……为父也只得将其刻在剑刃之上,怎么,不喜欢吗?”
“不,女儿很喜欢。”说着,凝芷柔便对着凝元夕微微笑了一笑“谢谢父皇。”
“从你母亲去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能见到你对人笑过了……”
“此次闭关,女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魔族若欲繁衍生息,返攻人间界便是必要之举。母亲之死,为的是大义,纵使知道九死一生,也断然不可能为了我一人留下……况且,我族出不去,便是我们皇族也定然会死在这蛮荒之地。”说着,凝芷柔便轻轻的用指尖划过了灵蝶的纹路“比起人间界,我族可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你自小便就背上了这般沉重的命运,是为父对不起你。”
“这是皇族的命运……我知道。”
“好了,今日是为你践行,伤感之事便不必再提了……入席吧。”
“是。”微微作揖,凝芷柔便入了自己的席位,一壶清酒,两三碟小菜,这已是这宴会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便是皇族也不过就只是比他人多了一道肉食,几囊夏瓜罢了。
可纵使如此,入席的贵族却还是露出了些许的惊叹,因为这些食物对于皇族来说也依旧是不小的负担,可以说为了凝芷柔的践行,皇族已是拿出了最好的招待,那么自然,他们也不会吝啬于自己手里头的那点东西。
丹药、灵器、功法乃至天财地宝,这些在人间界千金万两都换不来的东西,在魔界却连一袋粮食都不如。但纵使如此,各个贵族也已经算是拿出了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交给了凝芷柔……在这里,早已没有了世俗的勾心斗角,所有人都是衷心的希望凝芷柔能成功的打开两界间的封印,让魔族回归于阳光之下。
“今日宴席,感谢诸位能来为小女践行,也感谢诸位愿意为小女付出这么多……待到我族回归阳光之下时,我皇族定不会忘记诸位的恩情。”
“陛下哪里的话,我魔族本就是一心同体。便是陛下不开口,我辈也定然会为了公主殿下献出一己之力。”说着,这位魔族的老者便从自己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了一顶小小的香炉“这是老臣炼制的九品翎香炉,虽比不起传说中的炼妖壶,但至少也有着炼化元婴之力。”
“此物不是卿最为惜爱之物吗,为何……”
“陛下于臣有恩,此物虽是臣的巅峰之作,却终究也只是个死物,若能为公主保驾护航……也算是尽了为臣的一片心意了。”说着,老者便将这顶小炉轻轻的放在了凝芷柔的手中“殿下记得找个时候炼化了它,我想,这也应该是我魔界之中能拿出最好的本命灵器了。”
老者是魔族之中练器之法最为精湛的炼器师,而他的巅峰之作,也确实是魔族中最好的东西了。
收下了这顶翎香炉,凝芷柔便将左手放在了胸口,随后对着老者微微的点了点头。这礼节在魔族之中是高位者对低位者能致以的最高礼节,凝芷柔身为皇族,能对老者做出这种礼节已经足以表示她内心的敬意了。
“诸位都请入席吧,希望今夜都能尽兴。”
“多谢陛下!”
践行宴持续的时间并不算有多长,大家更多只是互相聊了聊家常,谈论了谈论各家近年来的收成,在座的很多贵族都是相互认识的友人,但在魔族入了这蛮荒之地后,各家之间的来往便也逐渐淡化了很多……今日的宴会除了为凝芷柔践行,其实也有着统合各家,为反攻做好准备的意图。
其实这一幕早在三百年前就有过一次了,可那时,凝芷柔的母亲失败了……她死了,在凝芷柔的面前被所谓的正派修士做成了人彘,随后被抛在了结界前。
明明就那么一步之遥,凝芷柔却只能在结界内看着母亲慢慢的因为伤口感染而腐烂,任凭她怎么敲打结界,怎么苦苦哀求那些正道修士也毫无用处,她在结界内跪着痛哭了三天三夜,以至于最后活生生的流出了血泪……从那一日起,凝芷柔便再也没有笑过了。
而这一切在她脑海里的那份文字记忆之中,这却不过是被一笔带过的背景,一个供他人同情自己的卖惨,一个在记忆中为了强行洗白‘凝芷柔’而胡乱安排的过去……一个,残酷无情的天道。
所以她不想考证,她不想知道自己前世是谁,也不想知道牠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撰写了这一世的人生。因为她知道那绝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至少绝不是建立在足以威胁到牠生命的理由之上……所以她不会原谅前世的自己,绝不会。
“芷柔……为父也没什么能交代你的了,一切,尽力而为便是了。”第二日临行前,凝元夕在最后一刻轻轻的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的声音在颤抖,双手也因为内心的不舍与纠结而微微打颤。
面对这样的父亲,凝芷柔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她只是缓缓的将双手放在了他的双手之上“父皇的手,很暖……但您的心却还是冰冷的。我会活着回来的,带着胜利,和母亲的遗骸。”
“……去吧。”
“我走了,父皇……祝您安康。”没有再回头,凝芷柔便运起功法穿过了那仅有一柱香时间的裂缝,因为她知道,回首,带来的就只有不舍。
魔族之中,唯有女性皇族的外貌与人类最为相似,这也是为什么三百年前,凝元夕会让凝芷柔的母亲只身前往人间界的原因……因为比起与人类相差甚远的魔将,皇族血脉的女性魔族才更能与其他的人族处好关系。
“这就是人间界吗……清新的空气中没有那满是硫磺的气味,太阳的温度也正适宜农作物的生长……比起魔界,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地方。”说着,凝芷柔便缓缓的将手伸向了眼前的一株古木,凹凸不平的纹理以及伴随着鸟儿清唱而微微颤动的树干……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那么的生机勃勃。
可就是这样生机勃勃的世界,却被一群充满了自私自利的种族所掌控着“明明,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大量未被开发的土地,人族却连施舍哪怕千分之一给魔族作为栖身都不肯……甚至,不惜杀掉为了谈和而前往人间界的母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真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我不会原谅你们的,绝对不会。”杀意、恶意、暴虐,大量的负面情感开始不断的顺着凝芷柔溢散的灵力,那是一种充满了毁灭性得灵力,但出奇的是,她却没有杀死这里的任何生灵,甚至就连一花一木也没有受到半分波及“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定会要你们……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