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路上连人影都没有。
山鸟不鸣,林兽俱寂。此时雪风扬起,旁边的梅树抖落数枚梅花瓣。
“所以说,我堂堂一方神明、一方战神,仙姿倜傥雄霸一方,百人敬仰千人敬仰万人敬仰亿人敬仰,便在今天败于你手下,成为你的玩物了?”司贺淡定地拿起一碗酒说道,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淡定的样子,她继续说道,“而且成为玩物之后,为什么要对我做出此等莫名其妙的行为?如果你有这方面的兴趣,不妨自己亲自试穿这件愚弄人的衣服。还有,”司贺指着她面前的月见说道,“你是我这边的人,为什么要听从刻取那个混蛋的唆使。”
司贺站起身来,她的身高大约只到月见的胸部。
“哈哈哈哈……吼吼吼吼……”刻取大声嘲笑不如说是爆笑,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本来以为衣服太小了需要安排给你做一件大一点的衣服,如此看来已经不用了。”
旁边的月见在那里忍笑,身上已经流下很多汗。
忍笑忍得都憋出汗了也挺厉害。
守护兽早已在笑,于司贺面前当然也只能偷偷地笑。
此时的司贺穿着童装和服,和服拖着长长的下摆,几乎铺满了整个亭子。整件服饰是殷红色,上面印满了各种香草,显得十分之华丽。
而那腰带则是直接在前面绑成一个巨大的蝴蝶结形状。
如此绑着司贺就跟在绑礼物似的,好像要将司贺送人。
如果要送人请务必送给在下因为我是萝莉控来着!!!请读者千万不要跟我抢,虽然也知道我们都是同道中人但是我是不会将任何一个萝莉拱手相让的!!!
此刻,司贺怀着幽怨的眼神看着仍取笑于她的刻取。
倘若眼光可以扎人,恐怕刻取现已千疮百孔了。
“好你个刻取,搞得我家巫女和守护兽都在笑,你这难道不是在故意给我难堪吗?”
司贺的手藏于衣袖之中,劈出一道扇形轨迹,她指着刻取说道。
“就是在故意取笑你。”刻取笑眯眯地说道,“穿着童装的战神真好看。”
而且只有游女才会将腰带绑在前方,这种绑法是对神的大不敬。
司贺紧紧地拽着拳头,后来她喟叹一声,说道:“罢了,本神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送给我的这件貌似贵得要死的衣服我就当成礼物暂且收下,放心我不会把衣服烧了的。都说了本神不跟你计较,不,斟酌损益之后本神发现跟你计较也没什么用,真的没有用,真的真的很没有用,所以本神不在意——”
“你貌似很在意嘛。”
刻取说的话简直要跟司贺引战。
司贺生气道:“对,本神很在意,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你手上可是拿着妖刀在威胁我啊,你倒是说只要你把这把妖刀拿出来谁敢跟你叫嚣?”
“那倒不一定,世间神明的能力各异,就算我的妖刀能够吸取他人的生命,也总会有破解之人存在。”
刻取拿起一碗酒,跟司贺对着喝。
这时司贺也跪坐下来,并先行喝完碗里的酒。
她从袖口处伸出手,指着刚刚刻取站着的那棵树。
她说道:“你能不能用你的能力把那棵树弄倒。天气暖和一些的时候,那树上老是停留有夜莺在那上面鸣叫。”
“夜莺?不是挺好的吗?”
“那叫声真烦人。”
“我反倒觉得夜莺的声音很动听。”
“不,一点都不。”司贺说,“倘若是乌鸦于枯树上啼鸣,本神反倒觉得别有一番情调。”
此时刻取才想起司贺是战神。
“原来如此。”
“就是这样。”
战神的思想,跟普通人不一样。
面前的司贺,
比起和平,更崇尚战争。
比起平静,更崇尚喧哗。
比起美好,更崇尚黑暗。
比起仁慈,更崇尚残暴。
所有美好事物对司贺而言,都只是烦心之物。
因此跟夜莺相比较,司贺还是更加喜欢乌鸦的叫声。
那凄厉且肃穆的叫声,司贺只觉得婉转动听。
不仅不及夜莺声音的丰满,而且那声音非常不吉利,司贺唯独喜欢那种让人觉得忌讳的声音。
“我知道了。”
刻取闭上眼睛,沉吟一般地说道。
她伸出手,召唤出妖刀。
收拢的那一瞬,刀光在司贺面前闪了一下。
刻取纳气之间,轻轻挥动妖刀,一道锋利无比的紫气笔直飞向刚刚站着的树那里。
空气之中,能够听到金属高速震动的声音。
树下方的雪融化了。
能够清楚地看见,那棵树在迅速枯萎。
随即如同柜子里的格子被人推开一般,树沿着切开的那一道斜线,向下滑落。
却未等树全部滑落,树就变成了灰尘,飞洒于空中。
就好像那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等刻取做完这一切,她收回妖刀,继续拿起酒碗,抿着酒细细品尝。
这个过程刻取的身体就没有动过,仍然保持跪坐着的姿式。
司贺“哦”了一声,她惊讶地说道:“果然是一把人见人爱的好刀,那丰润的刀姿,轻盈的重量,恰到好处的长度,温柔体贴的寒光,还有那薄得近乎透明的刃,想必只是轻轻在人脖子上一划,便能体验其人头落地的快感。就连骨头的切痕,也会如镜面般光洁。用它来杀人,一定能够让人享受其喋血之乐。真乃不负妖刀千殇之名。”
“多谢夸奖。”刻取老实不客气地接受道。
“但是你做得也太绝了吧,连树都灰飞烟灭了。”
“没办法,我也不好控制这把刀的力量。”
司贺咬着嘴唇,感到有些可惜地说道:“如果能抢,我一定从你手上抢过这把刀来。但是没有办法,这把刀相当于你的神格,只能够你一个人使用。”
“我当然也能够把神格交给你,除非我疯了。”
司贺怀着幽怨的眼神说道:“那么来我这里敢情也没有啥事了,好吧好吧,时间到了,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要回房间换衣服,也不能总是穿着这件衣服跟客人待在一起,尽管你不是我的客人但是也不想在你面前以这副模样出现,甚至可以说——更不想在你面前以这副模样出现。那么既然你不是我的客人,你是什么?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我只希望你有自知之明。没错,你只是冬天里突然跳出来的一条肮脏龌龊的虫子,虫子黑乎乎的让人很不开心。我不想看到你在我旁边爬来爬去,如果感到太过恶心我还会一脚把你踩死,所以请你马上给我消失,就这样消失,快点给我消失啦。”
“别这么冷酷无情嘛,就算我是一条虫子,我也是一条超级可爱的虫子啊。”刻取微微闭上暗红色眼睛,她将手蜷曲轻轻放在颔下,笑着说道,“看来我的存在可以治疗一下你的脾气,那么我就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好了。”
“你——”司贺眉头一阵弹跳,她气道,“来人,拿绳子来,把这家伙绑了扔后山喂狼去。”
“那个那个……”月见神色紧张道,“请司贺大人稍安勿躁,这里没人是刻取大人的对手,更别说还要绑着此君了。”
“而且我本来就是一匹狼。”刻取此时注意到旁边的守护兽,她疑惑道,“话说这守护兽怎么不说话?难道成哑巴了?”
司贺用不以为然的声音说:“守护兽和巫女都只是我的下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下人?刚才不还说是自己的家人吗?怎么现在成下人了?”
司贺一时语塞。
为了让自己不失自尊,她站起来,指着跪坐在地、比她矮上一点的刻取说道:“本神怎会说出这种话,你用你那小得可怜的脑袋考虑一下就能够知道,本神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她们仅是我的下人,对,下人。”
月见本来听到刻取的话有些高兴,不料司贺竟然会这么说。
裘是白丘神社的守护兽,裘一向不善言辞,不喜言语,冬日时候更甚,有时整个冬天不发一语,只化身石头,蹲守在神社门口。
听到司贺这样说,裘沮丧得想要就这样变成石头不想再变成人形。
对了,东战神司贺的神社名字叫做白丘神社。
白是白丘的白,丘是白丘的丘。
“不行了,不行了,我今天不想跟你待在一块。”
司贺说完,兀自向神社内部走去。她走路走得大摇大摆,估计是生闷气的缘故。
月见看见司贺走了,向刻取行礼并说道:“那个,巫女月见先行告退,虽然冬日寂寥,然庭院景色幽丽,山道绝巘也颇有趣味。刻取大人若有意趣,请在周围随便走走。”
说完向刻取微笑,径自向神社内部走去。
守护兽裘向刻取行礼之后也走了。
过不一会就再不见人影,雪上只空留着三排脚印。
刻取仍然坐在席上喝酒,她打算等酒凉了再走。
那酒名为“沽漏”,于神明之间相互传授的酒。这种酒凡夫俗子看来简直就是毒药,人类喝过之后不消片刻肚内就会如烈火灼烧般疼痛,醉晕过去之后要七天才能醒过来,而七天之后也定不能下地,要以清淡食物调理肠胃,过十几天方能够恢复正常。
这是神明才能喝的酒,凡人怎么可以喝呢。
一阵子之后,月见又重新回来,她笑着拿出一副将棋,对刻取说:“家主奉赠,临行前请收下。”
刻取接过来就看到上面附有一张纸条,她把纸条拆开来,上面写着:
新年忘了给你礼物,再加上今日你送本神的这件漂亮到无可救药的和服,看来本神不还礼是不行的了。因此特地把这二手货送给你这匹大灰狼。记得下次把藤梧那小家伙带来,不然本神要你好看。
刻取看着前面的沽漏,回忆起一百多年前和东战神司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一百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变啊,司贺。”刻取说道,“相反的,我倒是变了许多。”
刻取喝完沽漏,刚好酒劲上头,顿时感到些许困顿,便倒向一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