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火光再度冲进到了我的视野之中，所有的一切我都很熟悉，被烈焰灼烧过的山峦和原野，那些向着我这边冲来却在半路迎面扑倒在地的尸骸，我仿佛身处在曾几何时记忆之中的一片碎片之中，持剑的右手颤抖着，鲜血早已经渗透了我的衣襟。
忘记了，早已经忘记了这是何时存在的结局了。
我逐渐体力不支，但是双眼却舍不得闭合，那些将近似无尽的冲击抵御在我身前的家伙们，没有一个人的朝向我这边倒下的。
我的追随者们，貌似没有一个拥有所谓的好的下场……
暴尸荒野，被后人所唾弃的魔王的仆从，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除却隐姓埋名过下去之外便早已没有了任何融入世人生活的余地。
只是他们还算是幸运的，他们所做的所有事都会在人与人之间所传播，渐渐地这种仇恨就消失了，或许最后留下的只有那茶余饭后的笑话。
但是人类总会记得我。
我看一眼自己那依旧遍布着血渍的右手便望向了那早已经被我的力量所遮蔽的天空……
可能这就是永世轮回的诅咒吧，每一次迎来结局的，永远都是吾辈孑然一人。
我伸出手想要碰触那遥远的高空，而整个人则是仰着身子，十分沉重的坠了下去。
就那样，永远的坠落下去，直到彻底被黑暗所笼罩……
剧烈的失重感将我所惊醒，瞬间的起身让我的头猛烈的撞到了马车的横梁上。
“啧……痛痛痛痛痛……”
我所发出的呻吟声伴随着刚刚那剧烈的撞击声立刻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维多利亚连忙掀开帘子，就好像是解脱了一般的叹了一口气道：
“你总算是醒了，魔王大人。”
我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抬起了我那个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揉了揉我刚刚撞红的额头，尽可能的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坐直了自己的身体。
缓和的差不多后，我便解开了自己右臂上的那早已经血迹斑斑的绷带。
“等等，你的伤口……”
“我可是魔王，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我自己都感觉不到痛了就没事了……”
我大大咧咧的说着，随后便找到了那十分规整的绑带。
“但是艾尔和托鲁夫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做好隐蔽，不要让我们很难做。”
维多利亚义正言辞的警告道，而我刚刚也确实忽视了这一点，将那个露头的绷带塞回去后，看了看马车里并没有什么破坏后，便真真正正的放心了。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三天左右，我们一直躲在野外，期间的所有补给都是劳烦托鲁夫的艾尔了，包括给你换药的草药之类的也是艾尔帮忙收集的。”
维多利亚一本正经的说道，耳蜗自然也知道她所表示的意思。
着实，对艾尔的承诺确实是越早实现越好，如果说将他送回班德加城的话，以后说不定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就算是能够成为敌人也好啊，可是他那个样子，是无法成为勇者的。
作为事外人，能够好好的活着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况且还能将自己这段算得上是奇幻的旅程编成故事，讲给他与他姐姐客栈里面的佣兵和勇者们听也不错。
“话说……”我声音轻柔的对着维多利亚问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伤到其他人吧？”
“看范围的话，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伤到人。”
“那么有追兵么？”
“全都被屏障隔绝在王都里面了。”
“艾尔有抱怨什么么？”
我有些关切的问道，若是说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的话……那我当时就不应该辛苦我的右臂限制那些魔力，就应该把那些守军连人带城墙直接从地图上抹杀殆尽。
“抱怨倒是没有，哭鼻子倒是哭的很凶，看你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还以为你已经先我们而去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尽管维多利亚描述时依旧是那种“不关我的事”的语气，但是通过的她的语气和描述，我总觉得那种场景真的是很好笑。
甚至搞得我自己都笑了出来。
“你觉得很好笑么，魔王大人？”
维多利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淡紫色的眼睛之中仿佛包含了什么难以言喻的杀气。
但是我并没有及时的察觉出那种算是很生气的样子，并没有停止得住。
“啪——”
我捂着微肿的左脸，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维多利亚，瞬间有些困惑。
“你知不知道你倒下的时候大小姐和艾尔有多着急？整个人倒在外面差点就从马车上摔下去了。托鲁夫一直拽着你的衣服没怎么看路还差点连人带马撞到树上，然后你却笑了出来？果然是魔王么？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所谓的担心是什么么？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维多利亚越是说着，情绪也越加的激动，最后她的说教甚至都变成了咆哮，而我则是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她就那么坐在我面前，低着头，轻声的抽泣着，但很快，连抽泣声也不见了。
她再度抬起头，用手帕擦干了自己眼角尚未流净的眼泪，再度恢复成了曾几何时记忆之中那种不卑不吭的样子。
除了眼眶依旧是红色的之外。
“艾尔和托鲁夫就要回来了，我建议你出来透透气，顺便吃些东西。这样也是对你好，我先去清点之前整理的物资了，以上。”
说罢，她便回过头离开了马车，而我则是抚摸着我那还是稍微有些肿的左脸，一时间不知所措。
可能，我也许是那种十分薄情的家伙吧……
右臂骨骼之中的微痛依旧在刺激着我，但是至少它可以动了，这就算是剩下了不少事情。
尽可能的在狭小的车厢里舒展了一下后，我便控制着我的身体缓缓地下了马车，重新让自己的身体沐浴在了日光之下。
“我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维多利亚哭了，不算上三天前那一次的话。”
米莉亚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此时的她已经放下了那难以编织的头型，转而是弄成了很好清理的辫子，她就坐在马车边，十分娴熟的保养着那支有着紫水晶配重的长剑，那种感觉确实不像是一个富贵小姐了，反而更像是武器店的女儿家一般。
只能说，既视感太强烈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哦，尽管那种伤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事情，但是对于作为人类的他们来说，确实是很可怕了，不信你看看马车上。”
她一边回应着，一边用力了抬起刚刚被她打磨过剑刃的长剑对准了太阳，用一只眼睛仔细的寻找可能存在的不平整的沟壑。
而我则应声看向了那辆马车。
从我当时在的地方，血渍化作点点骤雨倾洒在了这辆车白色的软篷上，随后被速度抽拉成了细长的血丝，深深地浸入到了那洁白的布料之中。
就如同绽放的血樱一般，从上至下，遍布了这辆车的全部角落。
“真的是，对不起……”
从车辆的缝隙之中，我看到了远处的蹲在地上依旧哭泣的维多利亚，但是我并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这仿佛是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弄懂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被你所关心的情感，还是传达到了的，维多利亚。
我在一年之中如此轻声说道，随后便一个闪避躲开了维多利亚猛然望向后方的目光，而注视着我所作所为的米莉亚则是放下了手里的剑，用一旁的清水洗清了手上的污渍后走到了我身边，平视着我的眼睛对我问道：
“那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魔王大人？”
“想办法回到班德加，然后去讨伐那个魔王，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夺回属于我的身份。”
看着我面前的这位最为忠诚的最随者的后人的眼睛，我谨慎且严肃地回答道，而实际上，回到班德加的最根本原因是将艾尔送回去，现在的魔王必然不在班德加的魔界山上。
如果说顺手能够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情报也是必然不错的事情，但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艾尔来说，依旧是无法接受的吧。
毕竟他还是一个需要别人怀抱中哭泣的少年，真的不该让他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
“你确定么诺琳？回到班德加的路途还是太长，我们免不了会被禁卫军的部队袭扰。而且评价你现在的状态……”
“不用担心我的，我的右手没事的。”
“胡说，你果然和我嘛告诉我一样嘴硬，你来拿一下这个？”
正说着，米莉亚便将那把剑的剑柄递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则是看着那颗硕大浑圆的紫水晶，深深地咽了一口口水。
有把握么……若是没有把握的话，估计是要被说教了吧……
不过感觉右臂还是恢复得很好的，应该是没问题……
但愿吧……
我咬了咬牙，一把握住了那把长剑的剑柄，而随着米莉亚的松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撕裂感便在瞬间夺走了我身体的所有力量，而那把刚刚被米莉亚清理干净的长剑则直接插进了地面。
“整根手臂三处骨折，手指倒是恢复的蛮快的，你的身体也只不过是比人类强那么一些而已，真的把自己当做神灵了么？”
米莉亚一边说教一边把我的手从剑柄上扒开，然后她也用力地将那把剑从地上拔起，轻轻地靠在了马车边。
“艾尔拆了他的火枪，用两根固定用的合金做成了支架固定住了你的骨头，难道这样你还要送他走么？”
“我……”
忽然间，我有些语塞了，不仅是因为艾尔拆了火枪的事情，更是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骑着马出现在了我越过米莉亚肩膀的视线之中。
而他的脸上，貌似已经没有了那种所谓的纠结，甚至说在背上依旧背着他的那把猎枪，
看来我应该是要改变一下一开始的打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