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今天朕的小猫居然乖乖的没有跑呢。”
斐珥推门而入的声音惊断了我的思路,她看着卧在床上,面容有些憔悴的我,嘲讽一般地说道。
女皇缓缓踱步到我的身边,在身旁坐下,颀长的身躯遮住了灯光,在我的眼中投下一片片浓密的阴翳。
“今天没有逃跑,是因为认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那对锐利的眼瞳闪着杀气,就像是把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美艳的毒蛇弹出自己的獠牙,鲜红的蛇信从朱唇间划出——
“还是说…”
“在为接下来的反抗,做准备呢?”
顿时,气氛寂如深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向被子里缩了缩,被那双充满控制和欲望的眼睛给按住,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女皇终究是女皇,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的女皇。
数百年间高岭内战不歇,恩纽、安纽、因纽三国相互杀伐,六畜不蓄,草木不生,整个北境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泪,淌了多少的血。最后是这位以绝对的霸主之姿横空出世的女皇,率领恩纽的军队席卷八荒,扫平所有的反对者,建立了统一的北境高岭国。
北国这架政治机器从一盘散沙开始,到如今的一块铁板,她的塑造只用了不到十年,而其中的秘诀唯有一字
——杀!
贵族造反,怎么办?杀!
杀了还造反,怎么办?屠!
屠完了地方上没人管怎么办?改土归流,入驻帝国官吏!
忠臣反对?杀!
结党营私?杀!
乱世中杀人不难,难的是一直杀人,尤其是杀完了没人帮你干活,怎么办?
那就自己上阵。
看来皇帝这个职业啊,真不是人干的活。
但是希斐珥偏偏就是那个不是人的人。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女皇的手中沾满了北方人的累累血渍,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人的血。作为一个把帝国建立在无数白骨尸骸之上的开国之君,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实在是太平常了。
而我在地球的和平中生活了数十年,又深居墨国宫廷院闱,除了北方入侵从未经历过战争,又如何面对女皇彻骨的凶性?
女皇伏下身来,鼻尖压在我的脸上,露出了标注性的邪恶笑容。
“怎么?害怕了?”
“我…我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可不要错以为我会这样轻易就屈服!”
不争气的我结巴起来,像是小孩子一样慌张。
“嗯?还是难受?不应该啊?”
斐珥皱了皱眉,她看着脸下小小的卧蚕,这对可爱的桃花曾经美丽地胜着,现在却萎蔫地怜人,那不知名的情绪再一次弥漫于心头。
“不然你以为呢?!”
“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吗?”
“对啊…”
我气鼓鼓地说着,看到斐珥的表情有些难受。
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只是向这位掌握自己一切自由的皇帝抗议着。
只见斐珥轻叹一声,从床边拿起水杯,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向杯子里面滴了一滴她的鲜血。
惊奇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
鲜血在入水后径直沉入杯底,丝毫都没有化开,不同于正常人的血遇水即溶,女皇的血落在杯底,红色的一点就像是女子守宫的朱砂。
而水中其他的地方则被染成了蓝色,颜色出奇的诡异。
“来,把这个喝了。你会舒服一点。”
斐珥把混着自己血滴的水递到我的面前,我迟疑片刻,将血和水一饮而尽。
这杯水似乎有着淡淡的甜味,而且比起一般的水更要粘稠不少,就像是在喝熬制出的中药。
一股温暖的感觉在胃中散开,疲惫的身体慢慢生出了充盈的活力,轻快畅爽的力量让我觉得无比舒适,仿佛回到了昨天还没被惩罚的时候。
“…”
我看了看女皇,依旧是那张孤傲冷峻的臭脸,我可不会因为她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原谅她的过分。
“应该感觉好点了吧?朕的血里面含有极高浓度的魔力,已经达到了液化的纯度,这对你来说,应该是种补品。”
我猛地一怔。
“液化?据传数百年前世界魔法最鼎盛的时候,最顶级的大魔导师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让魔法气化弥漫在空气里面,实体化的魔能更是极不稳定,为什么你的血里面能混合浓到呈液态的魔力?”
“这些只是‘常识’,但朕不属于此列。”
斐珥莞尔一笑,她再次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现在是不是舒服一些了?”
斐珥轻抚着我的娇靥,温柔地问道。
这却让我愣了愣神,女皇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
——这只毒蛇也会照顾它的猎物吗?
心中暗问,面前的女皇时常淡漠得可怕,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微不至的体贴,我知道清冷是她的本性——高傲、自负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在这天底下,仿佛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她平起平坐,与其说这是她的傲慢,更不如说是她强烈到可怕的占有欲带来的隶属渴望。
而这样的女皇,也会珍惜照顾别人吗?
我不知道,也许女皇本人也不知道,但她矛盾的秉性就像是尖刺的蔷薇,美丽得令我沉醉,也同样令我痛苦。
…
“我是不可能感谢你的。”
我低着头弱弱地说,自己不过是女皇饲喂的宠物,一个以取悦女皇为存在价值的玩具。这些温柔的关爱,仿佛是另一种主人的慈悲,一种对卑贱的自己的怜悯。
只要自己放下身段,放下尊严,放下执着的自由,女皇就不会这样对待我,我的日子也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但我会屈从于此吗,满足于女皇虚幻的温柔和宠爱中?
不,绝不。
我要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去改变女皇,改变女皇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态度,改变她自诩为“主人”的身份。
即便这是以卵击石,即便这是飞蛾扑火,我也要努力一把。
上辈子我生活优渥,无所顾虑,才能得过且过、浑浑噩噩无所斗志。
但现在,我已经不是身处那个京城,也不再是一个可以高枕无忧的顽公子。
…
“朕不需要你的感谢。”
斐珥在身边躺下,看着我,不像是劝告般劝说道,那双含着万顷碧波的瞳孔里,荡起了点点波澜。
“还想要继续这场游戏吗?你没有希望的。”
“不,我会改变你的想法。”我铿锵宣誓着。
“莉娅,一只蝴蝶落在了蛛网上,她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挣扎。挣扎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女皇的五指搭在我的脸颊上,黑色与蓝色的目光相互碰撞,没有火花,没有烈焰,只有平静和淡然——
“但是,既然她已经挣扎了起来,你绝不可说,她没有毁坏这囚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