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章)
维齐,是女皇杀的,这是没有证据的事实。
但是,后人却无法找到当年他写给莉娅的绝笔信了,莉娅也没有受到过那笔绝命书。那信交给了女皇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们几乎可以这样确定地推断——
女皇私自拆开了信封,阅尽了维齐的遗书,遗书中写了一些她不希望莉娅知道的东西,便把遗书给烧毁了。
——这很残忍,也很现实。
女皇在看完这位老臣的遗书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身边的侍臣道:“把他葬了吧,葬在奈法列昂坟的旁边,以墨国的国礼入殓…”
至于信上写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除了维齐和女皇。
现在,维齐不仅死了,连后事都结束了。但女皇还要再利用他一次,也是最后,最关键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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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娅视角)
“莉娅,泽维齐自缢了。”
夜里,躺在身边的女皇默然开口,对我陈述了这样一个事实。
“…”
——悲伤吗?震惊吗?
也许是的吧,不过,我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
从我投降叛国开始,从老师跟随我来到高岭开始,我从老师的眼睛里就再看不到一丝往日的坚定。
——是啊,哀莫大于心死。
他付出一辈子的心血,就毁在了我的手上,他膝下无子无女,这些多余的精力和感情他都放在了国家上…
而我,则是杀其子女的凶手。
做都做了,还有啥好不承认的?老师因为我而死,这没有任何可以掩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老师待我如亲嗣,我对老师呢?恐怕连弑子的仇人都比不上吧!
唉…从三月前,我就欠他老人家一声抱歉,现在却再无任何偿还的机会了。
——奈法莉娅,你身上负担的性命,又多了一条。
…
这一下,我真切地发现,离开我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父亲,国家,人民,再到老师。
接下来是谁?斐珥吗…
且记得,那日逃跑之时,我抛弃了他们。如今被他们抛弃,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星天旋转,轮回有道,杀人者人杀之,弃人者人弃之。
此不足惜。
太多次的悲伤,让我习惯了这种孤独。这一次,我好像没有什么极致的情绪,比起以往平淡了许多。
——老师已去,但生者犹在。
现在,我最担心并不是老师的后事,而是身边最后的那一人、那一直在我身后的女皇…因为,在她信任我的时候,我也抛弃过她。
我害怕我当时犯下的错误,凉透了她的心,让她也离开我…
…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他?”
我不敢对斐珥发火,只是卑微地问道,在高岭的国馆中,居然让一个年越古稀的老人自杀,这是什么道理?
“莉娅,一个人如果一心求死,是谁都拦不住。”
女皇说的很平淡,就像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一样。
是啊,女皇说的对。除了我,老师并不为任何事任何人而亡,他早已心如死灰。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突然像着了魔怔一般愣愣地重复着这句话,停也停不下来。
这是在对谁说?老师还是女皇?是愧对于老师的死?还是愧对于前两日离开了女皇?
是愧对于自己的无能?还是愧对于自己犯下的错?
我不知道,但我决不能再失去女皇了…
轻轻抱上斐珥的腰,我贴在她洁美无暇的背上,能隔着嫩滑的肌肤听到她的心跳,今晚她还在,还在我的身边。这让我感到一丝丝安心。
这安心的感觉就像是毒品,让我上瘾,让我一分一秒也离开不开它。
…
“斐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轻轻地,我怯怯呢喃道——
从上一次,我逃跑险些丧生再被救下后,斐珥就再没主动找我说过话,也没有主动和我亲昵,我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我不喜欢她眼里充满野性地看着我,也不喜欢她在我身上恣意索取些什么,但现在,我却沦落到开始奢求她的宠幸。
何其善变,又何其可笑。
——奈法莉娅,你真是蠢,你又伤了别人的心。
…
“莉娅,你没有做错,是朕想得太简单了,没有人能完完全全恪守每一句话。而且当时,你也并不在意。”
女皇轻轻摸着我的手,温和地说道。她是在安慰我,我却被安慰地更难受。
——地球上,心理学家总结出,人类会使用让别人感到愧疚的行为和语言,来拉近两人的关系,这种利用人性和善良进行的捆绑,远远比物质和肉体上的束缚更深刻。
我知道这个道理,女皇也知道,可我并没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我,我再也不会逃跑了…斐珥,我真的再也不会逃跑了…”
不知不觉间,我竟呜咽地带上了哭腔,软弱的自己在女皇面前,就像是流浪天涯的弃子,卑微到害怕失去已有的一切。
不,这样并不对,因为我早已经失去一切了——
现在的我只是在摇着尾巴,在主人面前乞求恩赏。
乞求一份卑贱至极的信任。
…
“真的吗?朕该如何相信你?”
“呜…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一切?你告诉朕,现在你还有什么?”
“我…”
抱着斐珥的手慢慢收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我也不敢回答,只是抱着她,无法放开。
“斐珥,你…还需要什么…?”
我听着她的心跳,静静等候着她的答案。
皎月如辉,尽撒流芳,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月光落在她瀑布一般的长发上,是这样的绮丽、这样的让人心驰神往。
这份美丽,我不能再失去,我失去一切,都不能失去斐珥。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能接受,哪怕是付出身体,哪怕是付出灵魂,哪怕是成为她的奴隶…
——好笑吗?把尊严自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自己,就这样服软了?
是的,尊严、自由,它们都是很重要的,但没有安全重要,尤其是心的安全。
…
斐珥转过身来,抱着我的头,将我拥入她丰润的胸口。
“朕要你,成为朕的皇妃。”
她再次开口,和两个月前,我投降的那一天,说的一模一样。
但是似乎比那一天,冰冷了许多、许多…
“…我愿意。”
放空所有,不带任何感情地言道,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她?
靠那可笑又无知的倔强吗?
靠那虚伪又粗浅的尊严吗?
“好。”
犹如一剂镇静剂打在身上,我终于听到了最令人安心的答案。
我说出了女皇最想听到的话,女皇也说出了我最需要的话…看来她还没有放弃我,她还是我的斐珥,这真是太好了…
然而,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在女皇微微僵硬的脸上——
她露出一个悲惋的微笑。
…
“乖,睡觉吧。”
再一次捏了捏我的脸,斐珥的语气温和起来,似乎在预示着我——她并不太在意我的错误。
——这种温暖的感觉,真的好让人舒服。
…但,这是善演的她,故意露出的假象吗?我忽然心生这般疑惑。
我希望不是…
不,哪怕是假象,哪怕这是她虚伪的温柔,我也心甘情愿。
“三天后,我们便正式完婚。”
“嗯!”
——这一夜,在她的怀里,我睡得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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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莉娅,女皇是老油条了,她知道对莉娅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心又善良的丫头,不需要说很多,只需要说最关键的事,莉娅就会自己脑补整个剧情,然后把责任都归到自己的身上。
所以这一次,她确实欺骗了莉娅,太师是她杀的,她却说是自缢;太师没有一心求死,她却说是心灰意冷,了无生念。
狠毒吗?没错。但这就是她,她对别人,只会更狠烈。
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谎言,居然在许久许久之后,成为了差点撼动整个帝国根基的导火线。
…
老师的死,成为了压倒公主心理防御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这之后,女皇成为了她唯一、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依靠。她取代了公主心中的所有其他人的地位,取代了被她抛弃、抛弃她的所有人的地位。
如果是在几天前,女皇恐怕已经彻底放心,结束这场持续了数个月的捉迷藏游戏…但现在的她却再也不这么认为了。
她还需要继续下去,继续对“奈法莉娅”这块宝石的雕琢,即便这颗宝石,已经再没有指向她的棱角。
女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她对奈法莉娅的信任,被彻底透支干净了。而她,仍是那个斩草必除根的女皇。
她想要用一种特别的手段,来做到极致,做到完美,做到没有一丝后路。
到什么程度?
到莉娅,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反对她为止。绝对不会反对她的任何一句话。
…
没有信任的承诺是无力的,尤其是在你得到过信任,又辜负了它之后。
奈法莉娅,你现在,需要为你善变的想法和柔弱付出代价了。
早不认怂,晚不认怂,却偏偏选了这么个时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