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八九八年，七月十三日，特里岚城
“家主！有消息了！”
杜洛周到达军营的三天后，南党的老大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手捧文书的管家火急火燎地闯进尔由列的书房，哐一声撞开房门，火烧眉梢般把册子呈给自家家主。
“你慌甚？”
白了失态的管家一眼，尔由列说道。
他看不清管家的表情，但听到那一通急促又浮乱的脚步声，尔由列就知道管家现在的情绪激动异常。
停下手里的笔，他纳闷地看着管家。
“到底是何事，如此要紧啊？”
“回大人…这是军队里来的奏疏…”
“嗯？这么快？”
家主一喜，眉目笑开，心中吹起春风。
——从杜洛周离开特里岚城到达北伐军中，将将过了三天便有消息。
呵，这个小年轻，效率挺高啊。
看来当时选他去军队里面干事，真的是选对人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展平书桌上的纸，对着管家命令道：
“你把文书拆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念给我听。”
提起手里的笔，蘸了蘸墨台，家主继续醉心于自己的书法创作。
作为整个南派背后的大BOSS，他非常喜欢这种修身养性的文娱。营造一股文人雅士的神秘感和高端感，也是大主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虽然家主知道，自己写的东西谈不上出彩…
——但下面人拍的马屁却是相当的响。
这让家主很享受。刚好，他也暗地里，把这当成赏给手下表现自己的机会。
探探他们的忠心，看看他们的屁股是不是坐对了椅子。
没错，这就是老油条的手段。年纪不大，玩弄权术的经验可不小。
…
——当然，不仅是尔由世家的老大喜欢，育沓家里他的老对手育沓阿耶也喜欢。
就像是东晋的老旧门阀那样。安稳日子呆久了，世族子弟大多弃武从文，瞧不起那些舞枪弄棍的武人们。
在他们的人生旅途中，不需要建功立业就能衣食无忧，何必再上战场拼死拼活呢？
这也产生了另一个严重的后果——
军队战斗力低下。
虽然现在旧帝国没有人在意于此…但很快，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
“大…大人…这封文书，是尚书大人写来的…不是他们的原件…”
管家擦着头上的汗，点着头结结巴巴地说着。
“什么意思？”
皱眉、狠狠地皱眉，家主的心情一瞬间被搅乱，瞪着慌张的管家冷冷言道。
“回家主，他们…他们写的东西…是必须直接交给皇上的…”
“哈？必须直接交给皇上？”
提笔的手猛地收紧，困惑的情绪填满整个脑海，尔由列的脸瞬间罩上黑云。
——怎么不是直接交给我们的？这个小年轻还想不想在世家里干活了？
…
不对…不对！
…
突然，一个微妙的想法于阴云乍现，像是乌云里的一道电光，劈出一层又一层的惊惧。
“等等？！必须直接给皇上？！”
“是的…”
管家颤抖地点了点头，他看到自家主子手上暴起青筋，力道竟快把竹笔掰断。
“他们…难道他们…写了一封弹劾折？！”
在旧帝国，皇家还是控制着众官职的任用罢免权。所以，需要直接交给皇上的奏折，多半是弹劾之故没跑了。
“是的…”
管家闭上眼睛，他已经不敢看家主如焦炭般漆黑的脸了。
——弹劾对方，算是朝堂上相当直接的战斗手段了。
就像是一巴掌呼在对手的脸上，一般大家使出这一招，就意味着撕破脸皮，公开宣战。
虽说南党和北党的斗争势在必行，但现在南派还没有在军队扎稳脚跟，就放出如此大招…难怪家主会这么激动。
“弹劾的是谁？！”
哐一声将竹笔甩在一边，尔由列全无任何心思泼洒文墨，任凭着倾倒的砚台在纸上晕染，把他整个上午的书法心血变成黑不溜秋的涂鸦。
“讨虏军司令官——上都督齐雄”
“卧槽！弹劾的理由呢？！”
听到这个名字，尔由列也顾不得任何形象，破口骂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大招了，简直就是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了好吗？！
如果弹劾的是一般军官，还有周旋的余地，但这可是讨虏军司令啊！
北派安插在军队里的心腹老大啊！
…
重重锤在桌子上，家主叹了口气，恨不得立刻把那个杜家的年轻人给掐死。
从他父亲那，尔由列还以为他是个谨慎行事的人，却没想到做事这么鲁莽欠虑！
这下，家主可难办了！
…
看着恼火的主子，管家先生默默不说话。等了半晌，发现老大的情绪已经被他自己消化安抚地差不多了，便缓缓开口道：
“他们的理由是消极避战，说上都督谨小慎微，为谋取私利延误战机。致使势如破竹的北伐进程一拖再拖。”
“消极避战？”
——这…还勉强算是个正当理由，也正中好大喜功的皇帝的下怀。
尔由列抚着下巴，开始思索对策，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
——赫德阿尔对北党强取豪夺的做法，应该也很不爽了。
目前北伐形势一片大好，增派援兵，扩大规模势在必行。
然后，军队越北上，离纳托亚越远，皇帝越不放心。
军队的司令官，还得是他的人才安全。
所以，他应该也想撤换这个北派的司令官。
…
“哈哈哈！好！很好！”
拍手大笑，南派的老大大声赞好起来，脸上的惊讶和怒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胜券在握的无穷自信。他仿佛握住了整个战局最关键的一处支点。
——不，不是仿佛。现在的他确实握住了关键的转折点。
但是…
他不仅自己握住了，更帮高岭人和女皇握住了。
——女皇的“降维打击”，即将初现威力。
…
“我居然，差点误会了他的意思！”
从椅子上跳起，尔由列来回踱步于书房，一边盯着地板，一边哈哈大笑地自语，话语间的惊喜和赞赏勃勃喷出。
“可以！这样的话，真的可以！这可真是险峻的奇招啊！”
“这个小杜！真的是聪明！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管家看着狂喜的主子，顿时懵圈，若不是家主在正常说话，他几乎要以为自家主子被那封弹劾奏疏惊傻了。
“你！你快去通知朝堂上所有我们的人！让他们全部去写弹劾折，弹劾那个都督！”
“…”
愣住，管家无法参透家主的用意，却还是猛力点头。
“全部支援这个小杜！我们火力全开！”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他们在折子里暗示，我们支持皇上撤换成皇派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