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眼所见,蒂娅=蓝德鲁真的无法相信,香港,这座人们公认的地球上最美丽城市,在其光鲜华丽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条散落有各式面目全非的生活垃圾的小巷。
两侧的墙壁也被抹上了污秽的颜色,过道中唯一的亮点来自于橙色的垃圾桶,但那只是相对而言,也许,比一般橙色略显黯淡的外表包裹下是比外面更为不堪入目的景象吧。
蒂娅在穿越此过道时的反应和一般人一样。捏紧鼻子的她还不忘提起了连衣裙的裙摆,生怕蹭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走在她面前的男孩依旧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的嘴就好像一挺永远耗不完弹药的机关枪,一刻不曾消停。其核心内容兜来兜去不外乎“不把我送警察局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但是别妄想我因此就会痛哭流涕地感谢你们!”“我死也不会带你们去见父母的,因为那比死还可怕……”“等着瞧吧,半路上甩了你们!”之类的傲娇言论。
事实上呢?他已经老老实实地为蒂娅等人带了半个小时的路。
(啊~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这鬼地方呀!)
蒂娅偷瞄了身旁的菲特一眼。
(菲特少尉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不明白。单从那标志性的笑脸上看不清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像这样顽劣的小孩把他交给警察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余威之下,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如果仅仅是起到警示作用的惩戒倒也足够了。
而菲特却说要自己找他父母谈谈,这样的菲特,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孩童时代的惩罚还是有其积极意义的,蒂亚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娇气而被父亲打手心的场景。时至今日,握紧的掌心还会感到隐隐作痛。这个固执的德国人把日耳曼民族的严谨和自律的作风贯彻到了家庭教育之中。
这时,众人来到了一个水洼前。走在前面的两位男性都以非常从容的姿势跨过了不曾泛起一丝涟漪的水洼。轮到蒂亚时,她皱了皱眉头,如迎大敌,似乎正在为如何不将连衣裙弄脏而烦恼着。
眼见此,菲特非常绅士地伸出了援手。就好像被王子迎接的公主,蒂亚握住了对方的手,以一个轻盈地动作越过了水洼。临落地时,她的耳朵至菲特的嘴巴的距离只有一张普通报纸那么近。也许是菲特看穿了蒂亚的疑惑,耳边传来了对方作为应答的细语:“我欣赏他作为小偷的才能,希望那样的才能能够用在正途上。”
之后的路似乎不像前面那样糟糕,过道两旁的垃圾正在逐渐减少。看来一定是有人清理过了,这是个积极的信号,离目的地不远了。
阳光穿透阴晦从出口处直射到菲特等人身上,菲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以此来告别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接着他举目望去,面前是许多单层的砖瓦房。它们大都外层油漆剥落,把橘色砖块和灰色混凝土部分暴露在外。再仔细一看,白色墙体开裂的情况占了大多数。
这里是影之香港,hongkong city中的city。大多数都是由从内陆偷渡到香港无法合法获得香港护照从而寄居在这座城市的穷人组成,这些人以为只要来到香港这座大城市即可一步登天。成功的只是小部分人,但是当他们成功后却反而急于和这片土地上的人划清界限。剩下的人只能在希望慢慢湮灭的情况下继续苟延残喘。就连这片土地本身也是一位早期的拓荒者在成功后出于怜悯的心态从政府手中买下来赠予后来者的。
“好啦,我就是个住在贫民房中的可怜虫。各位满意了吧?嘲笑够就请回吧!”少年一边故意用夸张的语调的说着自暴自弃的话,一边透过并未完全阖上的双眼悄悄观察边上这对男女的表情。
“这怎么行,没见到你父母前我是不会回去的,这位姐姐也是同样的想法哟~”
“哎?菲特少……”
蒂亚突然想到平时不应该以军衔互相称呼,于是不再做声。
听完,少年突然露出一副针锋相对的态势。
“要是我说不呢?麻子脸。”
菲特鼻翼附近有些雀斑,所以少年才会以此来称呼菲特。这也是他脸上除了猩红色的瞳孔外最大的特征。
菲特依旧在微笑,他的笑容总是不带一丁点声音,不,与其把他现在的面部表情归结为带有主动性质的“笑”这一动词,莫如说“笑”是他身体本能所引发的行为。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脸凑到了少年的面前,慢慢地,慢慢地,逐渐加深脸上的笑意。
他们两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很久,连一向见惯这种场面的蒂亚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
接着,他终于开口了:“你·觉·得·你·有·第·二·种·选·择·吗?还有我叫菲特,叫麻子脸多难听啊,把麻子换成芝麻怎么样?你看,这不是可爱许多吗?作为回礼,请务必把你的名字也告诉我哟~”
说话的同时,菲特的手也没闲着,他一只手不安分地爬上了少年的脸颊,并重复着轻轻拍打的动作,另一只手则用食指和中指托起了对方的下巴。
这时的少年就好比被毒蛇缠住的猎物,呆呆地怔在那里。唯有额头、肩部、背部等位置还在往外渗出汗液。
“小……小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求你别再这样了!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怪恶心的!”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呢,小杰~”菲特原本翘起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小杰家的房子和这里的其他房子相比,更加破败,这从他们家窗户玻璃碎裂程度即可见一般,那根本不是从正规的建材市场买来的装饰材料,而是把废弃的玻璃渣用强力胶粘合起来。最后根据突出的部分来镂空木制边框。
菲特走上前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任何响应。
当他想要再次挥动手臂只是,从门内侧传来了清晰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咔嚓——
门背后晃动着一个和门把手齐高的娇小身影。她一眼拎出了三人中的小杰。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显然对出现在此的小杰感到十分诧异。
“拜托,这是我家,我想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反正哥哥又逃课了吧?妈妈天天收废品供你上学不就变得完全没意义了嘛!”小莉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小大人的作派,与之相对,对面站着的是脸上流露不屑表情的哥哥小杰。
“这两位是?”
“我叫菲特,是你哥哥的朋友。”
“喂!喂!喂!谁是你的……痛!”
菲特的手适时地放在了小杰的肩上,四分之一秒后他即有了反应。
“总之就是这样,读书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我已经厌倦了那些富家子弟傲慢的眼神,反正他们也是希望我滚得越远越好,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现在的香港根本没有我们容身之地,这里的政府只为富人服务!”
“这也不能成为你逃课的理由!”
兄妹间的争吵好像一粒入水的小石块,而涟漪来自于屋内的轻咳声。
“小莉,外面怎么回事?”
“爸爸,没事,只是几个问路的游客。”
当小莉把头转过来之后,屋内又恢复了它原本的安静。
“哥哥,爸爸的情况你也明白,还有妈妈的辛劳,我希望你能够为他们想想,回去吧,现在还不晚。”
“你等着吧,我迟早会赚大钱治好爸爸的病。切,要是这里也有战争就好了。”
香港是个长年没有被卷入战事的城市。
“就那么喜欢战争吗?”菲特针对小杰的话语抛出了一个即使对大人来说也算尴尬的问题。
“只有那里才不会过问你的出身,而且我拿我的脑袋发誓我一定会比那些公子哥做得更好!”
傻小子,军队也是个按资论辈的地方呀。蒂亚无声地驳斥了小杰天真的想法,自己就是个最典型的列子。
所谓的军人不问出身只是相对而言,一般只出现军士和一般兵这一阶级。大部分士官学校的毕业生一毕业就已经是至少少尉的军衔了,而作为MS的机师少尉军衔是最起码的通行证。
“小杰你是想成为有钱人吧?”
“谁不想啊!”
“那么成为有钱人之后呢?和你口中的那些公子哥一样开始歧视穷人吗?”
“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不过我保证我会成为一个热心帮助穷人的有钱人。”
“我没要求你一定要给出答案,只是希望你能牢记这个问题本身。恩,换个问题吧,奥古、迪坦斯,你会选哪边呢?”
菲特接连抛出更多犀利的问题,这对于一个还在上学的少年来说确实过于刻,不过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只有不断磨砺才会
成长。
“迪坦斯吧,大家都说奥古才是破坏和平的元凶,总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说什么呢……!”
菲特拉住了差点失态的蒂亚。
“我们没有权利修正任何人的思想,即使它带有恶意。”
菲特的声音很轻,含义却不浅。
天突然黑了下来,这让这片土地显得越发阴郁。
耳边传来机器的轰鸣声,那是比普通客机的发动机的噪声更加慑人的咆哮。
抬头一看,天空中有一座黑色的城堡。
“这是!危险!”
蒂亚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了小杰和小莉,菲特则挡在了她面前。
“似乎目标不是这里呢。”
黑色的城堡还在以一定的速度前行,虽然不快,其加速度依旧在肉眼可观测围内。意识到危险正在离去,众人的心总算慢慢地
放了下来。
当它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菲特别在领口上的微型对讲机传来了约翰急促的口音。
“菲特,听得到吗?虽然打搅了你们的美事,但你能马上回来吗?阿乌多拉的雷达似乎侦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说不定是新几内亚基地的秘密武器,小林舰长已经命令MKII出击了,人手不够我们也得赶去支援。”
“恩恩,当然了。”菲特转身欲马上离去,开始跑动之前他向蒂亚喊话道:“对不起,你可以先回宾馆吗?还有你们俩也不要乱跑,这里应该还算比较安全。”
“我在转角那个路口等你,我会一直等着的……直到你回来!”
这时的菲特由小跑转为大跨步奔跑,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我讨厌黑色的东西呢。”
确定菲特已经走远,蒂亚半蹲着身子,从包里取出了一个香橙型发夹别在小莉的一侧辫子上。
“女孩子要自强啊,尤其是有这样一个任性的哥哥。”
“恩,姐姐!”
小杰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他只是呆呆地楞在那里,沉吟良久才冒出一句:“我向往的军人就是那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