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略微往前一些。
心相世界。
“我说怎么感觉气息有点熟悉,原来是十年前跑掉的家伙。”血玲珑那纤纤右手撑着脸,脸上写满了无趣,一举一动间都散发出慵懒而无聊的气息。
她摇了摇头,眼中微光闪烁,左手微微抬起,似乎在想做些什么,但沉吟片刻后,她还是放下了手。
“因为依附于契合的尸体上,阴差阳错地苟延残喘到现在了吗?”
唰!
一道金色的身影倏地出现在血玲珑身旁,看着此刻的血玲珑,嘴唇轻启,但旋即又闭阖上了。
“古月怎么样了?”血玲珑眼睛一瞥,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继续慵懒地半躺在王座上。
“差不多恢复了,只是元气有些亏损,休养一段时间便行了。”男子的眉头舒展开来,舒了口气,似乎有些庆幸。
他盯着血玲珑的双瞳,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你不出手吗?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的。”
“我?我为何要出手?大小姐是大小姐,她的事又与我何干?”血玲珑指了指自己,歪着脑袋盯着男子,瞧见男子那认真的表情才明白对方是在叫自己。
“噗嗤!”
她一下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似乎是觉得这一行为有些违背自己的形象了,她当即止住了这一动作,恢复了那惯常的高傲不屑的姿态。
“……”
在男子那有些疑惑的眼神下,她挥了挥手,目光冷漠而邪异,如往常那般嘴角扬起,一颦一笑间尽显傲气与不屑。
“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虽然因为之后的阶段着想,我不会看着那家伙就这么死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像个保姆那样帮她处理麻烦。”
血玲珑冷哼一声,左手压着王座的扶手撑起自己的脸颊,右手则是对着男子挥了挥,一副叫男子早点滚的表情。
“嗯,在大小姐再度理解自身的弱小与无力,跪在地上哭鼻子的时候我大概会因为可怜那家伙而出手吧,大概。”
她如此补充道,语气没有一丝真诚,有的只是冷漠与对雪玲珑那不知来源的敌意。
“等到那时候,玲珑的伙伴就救不回来了。”
一旦大哥与夏子兰死去,雪玲珑必定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到时候等待她的,必将是比五年前还要剧烈的绝望。雪玲珑的心将会完全被自责与绝望填满,坠落到谁也无法拯救的深渊之底。
男子眉头紧皱,语气瞬间加重了不少,看向血玲珑的眼中已经带着焦急与恳切。
“我不会去帮她,她既然不是我,那为何还要我去救?我这样做又得到了什么?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去救她的理由。不如说,这种局面才是我最喜闻乐见的。“
血玲珑的目光变得如鹰隼一般阴鹜,迸射出道道煞气。她的语气同样加重,一字一句道,嘴角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内心变得如同风儿吹拂而过的湖面那般,卷起阵阵波澜。
这种陡然绽放的气势完全将男子压制了下去,男子抿着嘴,看向血玲珑的眼色愈加地复杂。
似是在自责,又好似在同情,愧疚,但却没有一丝责怪。
他能明白血玲珑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血玲珑背后的理由与真相,虽然理解,但却无法认同。
说到底,事情变成这样,也有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的不作为才造成了如今的这种局面发生,如果他当年能出手制止,一切还没发生之前保住雪玲珑的话,这两人的关系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水火不容。
他打心里地喜欢着雪玲珑,第一眼看到雪玲珑的那一瞬间,他的便起了要保护雪玲珑的决心。
看着雪玲珑那纯净无暇,如同宝石一般晶莹的蓝色眸子中,他的心好似也跟着变得洁净起来。
雪玲珑,雪,玲珑。
人如其名,如同冰雪一般,精巧细致又洁净,充满灵气。
就好似他离开太阳部落时尚在襁褓之中的妹妹那般,单是远远看着便会让人充满保护欲。雪玲珑的出现,对已经是残魂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寄托。
每当看着年幼的雪玲珑,他都会感到一种浓浓的满足感填满了他早已枯朽的心灵。
“在我被封印时,我的妹妹武舞应该也是这样令人怜爱吧。”他曾无数遍地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
抛弃了父母与妹妹,带着太阳部落的图腾突然单方面地断开了与部落的联系,在部落眼中,无疑是一种背叛吧。没有了太阳图腾的太阳部落,必定会逐渐衰弱下去,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是一个罪人了。
在知道太阳部落早在远古时期便已经覆灭的噩耗时,那铺天盖地的愧疚与自责差点将其压垮。
因为,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层面来说,太阳部落覆灭的原因,便是他!
他毫无疑问是太阳部落的罪人!
而最令其发狂难受的是,这个时代已经没人能责怪自己,痛骂自己了。他就像个多余的东西,被顺带地塞进了血灵之中,哪怕血灵之中的家伙都是远古时期的家伙,但却没有一个相识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没人去责问自己的问题了,他感到了单纯的空洞,纯粹的,没有任何目标与关系的空洞,空虚。
没有人认识他,他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
他能从那种噩耗与空洞中恢复生气完全是因为年幼的雪玲珑那一阵子对其的关切。
看着年幼时的雪玲珑那双大眼睛里真实而不作假的关切与担忧,他真正地感受到了亲情的存在,有了身为哥哥的实感,这对成为太阳部落覆灭的罪魁祸首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救赎。
最起码,还有人会关心自己,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
作为旁观者,他明白雪玲珑与血玲珑这两人的未来必然是充满血腥与悲伤,为了不让雪玲珑去面对那种悲伤的未来,他选择将自己仅剩的本源完全释放,在心相世界中竖起一道火墙。
他天真地,兀自地以为靠着自己的火墙便能阻止一切的发生,所以便带着那种自傲的想法,带着那自我满足的牺牲精神进入了沉眠之中。
然而将他唤醒的却是血海吞噬雪山,雪玲珑冰清灵心崩溃,第三阶段来临的残酷画面。
现实打醒了他自以为是的幻想,他发觉自己不过是一个伪善,没有行动力的失败者而已。
因为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放弃了争夺血灵的控制权;因为觉得自己终究不是血灵的主体,所以对雪玲珑与血玲珑那必定争斗不休的未来视而不见;因为觉得自己设下了火墙,所以便再也没有去关心雪玲珑的现状。
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去阻止所有的悲剧发生,但却什么都没去做,这种情况一直到至今都未能改变。
直到第三阶段来临时,他才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从那之后,每当他听到雪玲珑对自己说“大哥哥”这个称呼时,他都感到心口被什么揪住了般难受。隐藏在他那温和笑容下面的,是一张不知所措,愧疚不安的表情。
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们三人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血玲珑对妖无神的杀意变得更加坚定,雪玲珑的冰清灵心完全崩溃,一生都无法圆满,而他则是陷入了自责的深渊,越陷越深。苦于那种快要将其压垮的愧疚之中却又无从发泄,最后只能将自身身为【武伍】的存在托付给了雪玲珑,希冀以此能好受一些。
然而一切都只是无用功罢了,剧情的走向依然朝着既定的路线坚定不移地前进着,此刻的他明白,再过几分钟,等待他的便是五年前那一悲剧的重演。
他深深地看着血玲珑,眼中蕴含的情感愈发复杂,好似是悲伤,但又有别于悲伤。这种情感是那么的强烈,但是看着便感觉心口紧缩,好似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这种情感透过其视线传入血玲珑的心中,让血玲珑心头猛地一跳,心中的不安愈发地浓烈。
”一直都没变呢……“
他柔声呢喃着,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好似在说自己,又好似在说这狗屎一样的剧情发展。
“不过,今天必须要改变了。”
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变得如同出鞘的宝剑般锋锐犀利,金色的火焰在其背后涌起,化作一道三足金乌的形状。金乌眼中噙着比血玲珑不遑多让的高傲,它俯视着此刻的男子,微微摇头,最终再度化作纯粹的火焰将男子的身躯包裹。
随着这金乌的出现,男子的气势陡然一变,如果说原先是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哥哥的话,那么此刻,他便是一位随时挥舞武器的战士,
“所以,就由我来帮玲珑吧。”
这些年来的重重画面在其脑海中一一闪过,他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重重敲打在自己的胸口,斩钉截铁道。
哪怕之后他将迎来魂飞魄散的结局,他也依然毅然决然地,用那铿将有力的声音喊道。
因为他是玲珑的哥哥。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