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练从天际浩浩荡荡直灌而下,从峭壁上腾过树梢,倒泻于巨石之间,宛如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嗙!
霎时间,豆大的水滴带着一股股冲击激射而来,如同千万只箭激射而来。
这瀑布的正下方有一块大石,流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已经让这翠绿的青石变得如同鹅卵般光滑,加之这瀑布那俯冲而下的冲击,使得这此处成为了绝佳的修炼场所。
而此刻,这青石上,便有一道正襟危坐的消瘦身影。
哗啦啦啦啦啦……
激起的万千浪花与瀑布冲击而下的水流让其瘦小的身躯颤抖不止,但他依然死死地咬着牙,倔强的,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全身的平衡。
他已经盘坐于此半个时辰了,仅凭着心中残余的这么一个“坚持到底”的想法,年仅六岁的他硬是忍受着这远超常人所能忍耐的痛苦,且还未失去意识。
事实上,他的身体早已脱力,爆溅在其身上的水柱就好似一粒粒铁珠子,虽然并未将其身躯穿刺,但那种冲击,却使得其皮下大面积出血,辛辣的痛感混合着麻痹的感触侵蚀着他的神智,令其视野愈来愈黑,愈来愈黯淡无光。
随后,失去意识的他便这么直直地坠入水中。
噗通!
……
肺部似乎积满了河水,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快要窒息而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奋力挣扎着,竟从河底中浮起,顺着水流成功被冲到了岸上。
“咳!咳咳咳咳,哈!咳咳咳……”
将压迫着肺部的水尽数吐出后,他控制着酸软无力的身体,举步维艰地搀扶着站起身,脸色惨白地喘着粗气。
“阿景,这一次,比上次多坚持了一炷香时间。”
严肃中正的声音从阿景身旁传来,随后,一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了阿景那模糊的视野中。
这是一个怎么看非常普通的中年男子,衣着是普通的布袍,样貌也是其貌不扬,平平凡凡,没有什么凸出惹眼的特征,完全就是丢进人海中便完全找不到的类型。
虽然声音显得深沉且严肃,但男子的面容却显得很是温和,他蹲下身子,闪着温润白光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阿景的后背,似乎是在帮阿景将喉咙的积水拍出来般。
“咳咳咳咳咳……”
阿景根本就没有回答的余裕,他将体内的积水吐出来便已是精力衰竭了,意识更是昏昏沉沉。
“先休息一下吧,有进步便是好事,也不要太跟自己过不去。”
男子宽声安慰着,动作轻缓地扛起阿景,一步一步地朝着瀑布旁的歇息地走去。
“我当年像你这般年纪时,可是连半个时辰都简直不了呢。放眼我们林家上下五代人也没有一个能超过你,你现在还小,锻炼多了自然就能无惧这些了。”
男子缓声笑着,回头望着有些发懵的阿景,目光柔和的就好似一汪清泉。
“无需心急,我们林家的功法最主要的便是守心克己,等到你能够在那瀑布的洗刷下依然能心无旁鹫,放空一切,那你日后的前途便不可限量了。我们林家能有阿景你,也算是承了祖上这么多辈的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自豪与畅快,笑声也逐渐放大,最终让本就很是难受的阿景发出了一声闷哼。
“嗯……”
“哦,抱歉,父亲刚才吵到你了吗?”
毫无父亲架子的男子赶忙道歉,但发现背上的阿景并无反应后,又不由得欣然一笑。
“虽说天赋异凛是天大的好事,但阿景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而过于苛刻地对待自己了。你的性子,我不担心你会恃强凌弱,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适当的压力固然是好,但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超过了限度,那便只会引发不妙的后果。”
他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阿景那湿漉漉的脑袋,略一停顿后才再度开口道。
“放松可是修行的一大课题哦,释放压力也是修行的一环。虽说男人要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承受不住的话,那便不要压抑自己,放开所有,肆意地哭吧,不要苦了自己。”
懵懂的男孩睁开那疲倦的双眼,睫毛微微抖颤,但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
“睡了啊。”
“嗯,足足坚持了半个时辰,也是难为他了。就让他先睡会吧,夫人。”
“你对阿景未免也太苛刻了吧,明明他还这么小。”
“嘛,夫人稍安勿躁,每个人所承受的极限是不一样的。你认为的这些,对阿景而言都是可承受范围之内。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阿景现在的辛苦就好似是一颗种子,日后必定能够成长,化作参天大树。”
“文绉绉的,读书人说个话都这么不干脆。”
“习惯习惯……”
……
阿景睁开双眼,便看到了自家老妈在数落着跪在地上,毫无威严的老父亲。
见怪不怪的他摇了摇头,无视了父亲林浩那求助的目光,他费劲地伸出手拿起一个杯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阿景醒了啊,怎么样?身体感觉还好吗?”
与其貌不扬的父亲林浩不同,阿景的母亲是个十足的美人。 柔顺如丝绸的漆黑长发被拢至脑后盘起,一根桃木凤杈更是为其增添了一股人妻特有的成熟韵味。
虽然衣着简朴,但她依然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种大家的气范,端庄而婀娜。
配合着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林浩,她更是多了一股威严感。
“……”
瞟了一眼还在跪着讪笑的林浩,阿景把视线扭回到自己母亲身上,略一沉吟,便轻轻摇了摇头。
“是么,可别勉强自己哦,要是你父亲强迫你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出气的哦。”
阿景的母亲很是心疼地抚摸着阿景的脑袋,同时还挥动着自己的小拳头,一脸“妈妈站在你这边”的表情。
“……”
阿景依然没有开口,似乎根本就对自己母亲说的话不感冒那样,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没有理会父母的话,一步一步地朝着瀑布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