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梓妍在月光下无助地啜泣的场景像是烙印般的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随着时间不经意地流逝,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失眠了。
在我目前这十四年的人生里,这是我第一次失眠。
就连三个月前,在我得知我的妹妹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时,我都不曾像今夜这样,彻夜难眠。
我不知道汉语里是否有词汇能够诠释我此刻内心的感觉。
这是一种,无奈,愤怒,惆怅,后悔,难以置信等全部结合在一起的情绪。
“不可能,梓妍她根本不缺钱,不会做这种事的,不可能…”
大腿上的赘肉都给我掐肿了,可我却依旧没有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眼前的天花板终于变得朦胧,我逐渐合上了疲倦的双眼。
我进入了梦乡,与叵测的现实世界隔绝。
人在梦境中一般洞察不出时间的推移,仿佛眼睛一闭一睁,黑夜就会变成白昼,无论梦中出现了多么精彩的画面,隔日亦会烟消云散。
我也不例外。
但是唯独今夜,这场梦境无比的清晰,与其称其为梦,倒不如称呼它为回忆还会更为贴切些。
回忆的备忘录像是投影仪一样,跑马灯般地放送起了一段沉淀于脑海深处的儿时回忆。
我梦到了2012年,当时的我还在上小学二年级,而梓妍也才刚从幼儿园毕业,还是个出门无论去哪都要哥哥紧牵着自己的小手,无论如何都要贴在哥哥身后的小跟屁虫。
梦境栩栩如生地还原了那年满载蝉鸣的夏天,我也仿佛置身其境,附身到了当时年幼的自己身上。
那天,我趁着梓妍在家睡午觉时,带着足足攒了半年多的零花钱,在伙伴们的陪同下走到了离家足足有两公里远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朋友们人手一把的仿真气枪。
就在我与伙伴们道别后,兴高采烈地到居住的小区门口时,一旁的杂货店却传来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啜泣声。
是我那年仅七岁的妹妹。
杂货店的老板娘一口咬定,我年幼的妹妹偷了他们家红豆雪糕,即使没有掌握丝毫证据。
在现在的我看来,那个老板娘估计当时只是单纯因为没有盈利,所以才进而栽赃给看似软弱,好欺负的梓妍。
“梓妍梓妍,不哭不哭,哥哥在这呢,你诚实地跟哥哥说,你有没有拿他们的雪糕?”
看着梓妍那可怜楚楚的模样,我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抱住了娇弱的身躯,更是捐献出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擦拭眼泪。
我知道,那个当时年仅七岁的梓妍因为长时间没有父母的陪伴,很是缺乏安全感,出门在外几乎不会和任何不是自己哥哥的人讲话的。
虽然当时的我也涉世未深,只不过八岁而已。我却可以很自信的说,那时候的我已经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很合格的哥哥了。
“呜呜…我…我没有,我只是出来找哥哥,她…她就说我偷东西,还要叫警察抓我,让我永远都见不到哥哥…呜呜呜——”
我的妹妹当时已经哭成了泪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已经到了一种就算真的偷了一支雪糕,也可以被原谅的程度了。
可是老板娘却没有动容,仍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
“你找哥哥上我这找?明明就是上我这来头雪糕的!小小年纪偷东西就算了,居然还撒谎!哼,像你这种野孩子,长大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我和梓妍从开始记事起,每年能老爸老妈阖家团圆的次数就少得可怜。久而久之,诸如“野孩子”、“没家教”、“孤儿”这类词在我听来附有极强的挑衅性质。
“阿姨,这里肯定有误会!我妹妹从来只喜欢吃纯奶味的雪糕,根本不可能偷了你家的红豆雪糕啊。”
我按捺住了失控爆发的欲望,耐着性子向老板娘辩解道。
我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多怕生,所以辩解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我身上了。
“我还以为你妹妹不懂事,你身为哥哥会比她强,没想到啊,你不但不教育你妹妹,还和她一起撒谎了是吧!真不愧是一个妈生的,都是有娘生没娘教的!”
怎料老板娘并没有领情,反而破口大骂,而恰好,这句“有娘生没娘教”触碰了我的忍耐底线。
要知道,在我八岁的时候,母上大人她才二十六岁,升高和现在13岁的梓妍差不多。
很多当时没素质的街坊邻居都把‘我母亲生活不检点,十八岁不到就和老爸珠胎暗结,未婚先孕。’这种中伤的话挂在嘴边,当做饭后闲话。
再加上当时老爸和老妈他们当时在职场上也饱受不如意,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像现在这样那么乐观。
记得他们当时很经常连续出差半个月,而留给我和梓妍的钱根本寥寥无几,使得我时常不得不煮一碗泡面和梓妍分着吃。再不挤,我干脆一天只吃一顿饭,把钱省下来喂饱妹妹。
全小区的住户几乎都拒人千里,把我们一家当做瘟神一样的存在。
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在这个唯有财富才能衡量一个人成功或否的时代,人们笑贫不笑娼,贫穷是一切的原罪。
记得那时,住在隔壁的夏汐璃一家倒是全小区中唯一愿意和我们家来往的住户,
只可惜,在我上小学后不久,夏汐璃她们一家就搬家到外地了。
在那之后,小区里再也没有第二户人家愿意和我们来往了。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当时的我们真的属于孤苦伶仃的状态。
一没亲戚,二没邻居,就连和我们最亲最亲的父母也常年在外打拼。
所以,老板娘的这句“有娘生没娘养”显然是有针对性的,绝对不是无心之语。
“阿姨,您刚才说什么?”
八岁的我虽然性格比很多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但是忍耐还是有个限度的。
“别给我装聋子了!今天你不赔,我就叫警察把你们全部抓去坐牢!看你们还敢不敢撒谎!”
这个臭婆娘口沫横飞,跟骂街的泼妇一样,丑态百出。
梓妍在听到了“警察”和“坐牢”这几个字,立刻又联想到了之前老板娘说的话。
对年仅七岁的她而言,被警察抓进监狱里坐牢就象征着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听到这,梓妍不经意地打了个冷颤,更是死死地抓皱了我的衣领,哭声也提高了好多分贝。
“呜呜呜——不要!我不要坐牢,我不要永远都见不到哥哥!呜呜呜——”
看到自己的妹妹被那个死老太婆的话吓到声泪俱下,哭得悲痛欲绝时,我的理智再也承受不住挑战了。
我当机立断地从塑胶袋中拔出了上午才买来的贝瑞塔92仿真手枪。
拉上了膛,没有拖泥带水,瞄准了杂货店的玻璃柜台和角落的两台电冰箱的玻璃就是一顿扫射。
顷刻间,我打完了弹夹里的十多发钢弹,店里瞬间变得一片狼藉,满地的玻璃残渣和钢弹。
没等老板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我便一把牵起了梓妍的手,夺门而出,往家的方向狂奔。
装完逼就跑固然刺激,但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那天回到家后,我的屁股差点没给老爸打烂掉。
换做平常,老爸也就顶多用皮带抽我两下罢了,可是那天,我的屁股挨到了不下十鞭。
因为那天,我没有认错,无论老爸抽我多用力,我都咬着牙,对他吼道:“我没做错!”
就算时至今日,我也不觉得那天我的所作所为有半点不对。
我的妹妹只许被我弄哭!谁要是把我妹妹惹哭了,无论是谁,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
最终,还是母上大人大发慈悲,看着我那逐渐变得血肉模糊的屁股于心不忍,苦口婆心地劝老爸放下了皮带。
这段久违的回忆到这告一段落了,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一道刺眼的白光映入了我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