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月后。
午夜,美国东海岸。冰冷的海风吹卷着海浪,汹涌的波涛拍打在岸边的巨石上,碎成了泡沫。
黑暗中,海面上的一个黑影随着洋流的走向,颠簸地向岸边移去。
这是一艘载满拉丁美州人的偷渡船,从墨西哥出发后,已经在太平洋上漂泊了将近十天了,原本荷载30人的橡皮艇塞了将近100人,还有一些人,趴在与船相连的木板上。
十天的缺水少粮,大部分人早已筋疲力竭了。一路上,蛇头已经将数十具死去的人扔下海了喂鲨鱼了。眼看就要绝望之时,他们看到了陆地,大家又开始有了希望。
偷渡客的心又开始活跃了起来,他们开始轻声攀谈。
“给我闭嘴!”一位蛇头掏出消音手枪击随便毙了一名偷渡客,将尸体扔下了船。
“再吵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另一位蛇头冷漠地说道。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塔玛德,一群猪喽。”蛇头骂骂咧咧地坐下来。
“唉,亚纳,”另一蛇头小声向他说道:“你刚刚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什么?”那个叫亚纳的蛇头挠了挠头。
“就是刚刚啊,你没听到吗?这些贱民刚才说到了[血日灾变],就是那个三个月前的,那个……”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什么科技之都……是叫亚特尼迪斯……还是迪亚特迪斯来着?”
“是亚特兰蒂斯。”一旁的偷渡客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对!亚特兰蒂斯,我听老大他们说似乎哪些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兵器,结果操作不当,把自己给炸了。死伤惨重啊……”
“要是我们帮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就不用美天看巴尔提亚那个老头的脸色了。”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子说道。
“嘘!兄弟,这不是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该想的,要是万一……”亚纳急忙堵住了他的嘴。
“放心,都是自己人!”男子撇了一眼那些偷渡客,“那些人连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能看到,哪有闲心管这个?”
……
“咳……武器吗?”在偷渡客之中,有一个白皮肤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粗布亚麻的衣服。她本有一头如火一般的长发,但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整个人灰头土脸,发色也变成了红褐色。在一群偷渡客里并不算显眼。
“我们快到了,尼娅。”她一旁的一位孕妇兴奋地与她悄声说道。
尼娅只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与其说笑,只不过是用曾经学过的方法,以口角提肌拉动了嘴角皮肤,作出了笑的样子。
其实偷渡到现在才算真正开始,他们现在进入美国的领土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这位妇女叫弗里达,与墨西哥最著名的女画家同名。她来自墨西哥的底层劳工家庭,丈夫是一个乡村医生,一生没有赚过大钱。夫妻两人生有三子一女,这是她第四个孩子了,家里的日子一直很贫困。丈夫在考虑了很久以后,才向别人借了钱,冒险将她偷渡到美国。
如果她能将孩子身在美国,孩子就能得到美国户口,将来夫妇两口子也能到美国定居。只要能办得绿卡,他们家族贫困的命运就能结束了。
尼娅对此不置可否。
弗里达第一次遇见尼娅,是在韦拉克鲁斯的一个浅滩上。那里离弗里达居住的贫民区不远,并且可以采集到新鲜贻贝,去到市场上贩卖或是自家食用,对于她来说,这是每天必到的地方。
那一天,她在采集贻贝的时候,被一群大贼鸥吸引了。这种食腐的鸟类往往在有大型动物尸体的海边聚集。她向浅滩一处堆满石头的隐秘地走去,心想是不是什么海象或是鲸鱼幼仔的尸体,这些尸体可混身都是宝,如果尸体还比较完整,就可以让弗里达家两个月衣食无忧。
她赶走了聚集来的大贼鸥,海鸟“呱呱”乱叫,噗嗤着翅膀飞到了天上,冷漠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弗里达艰难地跨过了乱石,看到了“尸体”。相比于鲸鱼和海象,眼前这个物体明显小的多。这是一个人,是一个孩子的身体。从体型看应该是一个少女。她穿着弗里达从来没见过的版式的衣服,但现在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上面有许多类似刀砍和爆炸的伤痕,少女身上有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已经结成了血痂,有些伤口的血则发黑了。因为失血过多,少女的皮肤白的像死人一样,但弗里达知道,她还没死,少女还有微弱的呼吸,但心跳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弗里达看了少女一会儿,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最终脱下自己的破外套,裹在少女的身上,提起装贻贝的竹编篮子,一步一颠原路返回了。
大贼鸥再次“嘎嘎”地叫起来了,它们在天空中围着少女躺在地上的身体旋转,就像找到食物的鬣狗一样欢呼着,它们在等着猎物的死亡。随着太阳地逐渐下落,空气的温度不停地下降,少女的生命体征也开始趋于消失。
大贼鸥又开始飞舞起来了,它们已经等不及享受这场饕餮盛宴了。
就在这时,外围的海鸟的叫声惊动了鸟群,弗里达又回来了。在他的身后,有三个男人,其中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大褂,后面的两个青年男子抬着简陋的担架,跟在两人身后。
“就是这里!”弗里达焦急对男人们喊道,“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一群人赶走了聚集来的海鸟,很快找到了少女。弗里达黄色的破外套在黄昏等暮色中格外显眼。
中年男子快步上前,将手放在少女的颈动脉上,片刻他站起来,挥手示意两个青年人将她抬到担架上。
“还有呼吸,”中年男子看相向弗里达,他的脸上遍布着岁月的沧桑,黄浊的眼睛中少有地散发着光芒,“能不能救活,只能看上帝的意志了。”
弗里达用手划了一个十字,闭眼默念祷告。
被赶走的其中一只海鸟落在一旁的巨石上。它乌黑的眼中倒映着黄昏的落日,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海鸟转头看了看弗里达,又看了看被抬走的少女,“呱呱”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嘲笑他们似的。
……
小艇静静地靠到了岸边,遍布乱石的海滩让弗里达想起了自己家旁边的浅滩。蛇头暴躁地将偷渡客一个个赶下救生艇,这些人四处打量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勉强人这些人看清楚附近的情况。这是一个两边高的海滩,左边的高地是一片从乔木林,右边是一片乱石滩。这是一处隐秘的场所,只有一条布满杂草小道可以离开这片海滩。
海滩上有明显人工的痕迹,这应该是这个偷渡组织重要的登陆地。
“快快,”领头的蛇头小声喊道,“别以为你们安全了,到不了城市,你们迟早会被遣返回去的。”
刚刚到达美国土地的幸福很快就被浇灭了,蛇头说的没错,这场偷渡到这才刚刚开始。
“您还好吗?”尼娅扶着弗里达,小声问道。
弗里达已经怀胎将近九个月了,这是一个早产也不奇怪的时间。但至少到现在,这个宝宝还是比较乖巧的。
“没事,我和宝宝都没事。”弗里达扶着自己的大肚子,经过十日的漂泊,她显着有些消瘦,“倒是难为你了。”
因为怀孕,弗里达需要摄入更多的营养。在这个偷渡客都会相互抢夺食物的时期里,她是最困难的。但尼娅总是会给她足够的食物,并不是说一定能吃饱,但好歹将这十天撑了过去。
弗里达并不傻,她知道尼娅是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自己。但她并没有说出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再加上自己确实这些食物。
尼娅并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牵动了自己的笑肌。
黑夜中,蛇头引导着偷渡客顺着小路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就听到远处一阵骚动,几束灯光刺破了夜空。
偷渡客骚乱了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铜(cop)!铜!”
“快走,警察来了!”一个蛇头喊道,“亚纳,快回带他们回船上!”
刺耳的警笛响彻云霄,海面上,几艘巡逻艇极速驶来。
“我们被包围了!”一个放风的小混混紧张地喊道。
“该死!亚纳,黑鬼,带着[货物]走偏路,我们在[旅馆]集合!”
“好!”
两个蛇头分别带着一批人,钻进了树林和乱石堆。尼娅和弗里达被骚乱的人群挤入了森林里,蛇头让这些人分开跑,并告诉他们集合的地点。他本想让尼娅扔下弗里达这个孕妇吸引警察的注意了,但他被尼娅瞪了一眼,不由得浑身打颤,扔下了一句“你们就等着被抓住吧”,就快步向树林深处跑去了。
“尼娅你快走吧!”弗里达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累赘,她不想连累尼娅。
“别说话,快走!”尼娅搀扶着弗里达,向密林深处走去。
这些州警显然有备而来,尼娅听到了不同震动声,那是皮靴踩踏地面的声音。还有警犬的吠叫。手电筒的光柱照亮了黑暗的森林,也暴露出这些逃窜的偷渡客的身影。森林外,警察用车包围了几个出口,并用扩音喇叭要求这些偷渡客投降,接受调查。
尼娅带着弗里达游走在森林之中,声音帮助她几次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但弗里达的移动速度受限,她不得不带着弗里达东躲西藏,很快,她们已经远离了偷渡客的大部队,或者说,她们正身处在州警搜查的区域。
警察是容易误导的,麻烦的是警犬,这些裂脚亚目动物在黑夜中不但有惊人的视力,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嗅觉。与普通家养犬不同,这些训练有素的警犬对于气味的辨别和追踪异常灵敏,尼娅几次尝试用刺鼻的辣椒喷雾误导警犬,但几次下来效果寥寥。
更要命的是,这些警犬中,有一只巨大的马犬,它明显与那些四处乱窜的警犬不同,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警犬。它始终寻着尼娅她们的气味找来,尼娅几次想误导它终告无果。它很聪明,始终保持自己十米内有三个以上的警察,一旦警察远离它,它就会发出吠叫吸引警察的注意,导致尼娅多次要下手解决掉这只马犬均以失败告终。
此时,尼娅她们躲在一块巨石后,巨石在一个小崖边,崖下就是那只马犬和几个州警。尼娅此时可以听到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多摩追踪到这气味这么就断了?”
“不可能,多摩从未失败过,只是这次的偷渡客的确十分狡猾,居然能和多摩周旋这么久。”
“有带热感显示器吗?”
“没有,所有的热成像显示器都被缉毒组哪去了,今天收网,我们是最不重要的一环了,能借到多摩,还是靠我们大队长的面子。”
“该死,那帮混蛋,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们吃肉我们喝汤。”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抓紧干活,”这是一个很有经验老警察,“这次碰到刺头了,要是带着多摩还没抓到偷渡客,会被守在外面的州警笑话的。”
“你,你带着多摩从那里走,你和我从这里上去。”一个像是队长的人说话了。
“是!”
尼娅四处张望了一下,两条路上来的角度都看不见这里,但现在她们是坐守空山,一旦那些警察转个方向,很容易就会发现她们。自己还好说,但弗里达是一定跑不掉的。
“弗里达,”尼娅小声向她说道,“待会儿,你先走,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太危险了,尼娅。算了,大不了就是引渡回国。”
尼娅摇了摇头,“你背负着家庭的命运,你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放弃不是太可惜了?”
弗里达还想说什么,却被尼娅堵住了嘴——警察,靠近了。
尼娅向弗里达使了一个眼色,弗里达心领神会。有一个警察独自一人向这里寻来,就在他走到巨石的拐角处时,一个黑影突然暴起向他袭来。这个年轻点警官下意识的想要喊出声来,尼娅一记轻拳打在他下巴的穴位上,他直接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
“就现在,跑!”尼娅喊道。
弗里达急忙跌跌撞撞地朝森林深处跑去,尼娅则向反方向冲去。
“有人!”跑动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警察和警犬,纷纷围了过来。跑在最前方的是一个小伙子,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跑得飞快,但一个身影像鬼魅一般挡住了他的去路,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抱歉,此路不通……”
众警官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狭窄的林间小路,十米外,有一个娇小的人挡住了去路,穿着破旧的大衣,夜间看不起长相,只是从声音上判断是一个女孩。她的脚下,躺在警校高材生,亚瑟。
警察们面面相觑,但都握住警棍或是怀中的手枪,随时准备冲上前去。
森林中,弗里达不顾腹中的疼痛,一口气跑了很久,身后,警察怒吼的声音、打斗声、犬吠声,都渐渐离她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