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记忆里很少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常识与知识基本都有，但自己的生活几乎没能在大脑里留下轨迹。
她无法从记忆里体会自己知识增长、理念变迁，也没有感觉胸部的大小有过变化，与谁人的身高差有没有变过。
她记忆中第一次所见的世界，被厚厚的玻璃瓶壁和它内部的透明液体遮挡。
只呈现出了灰色。
这是，什么东西。
她张开嘴，口腔中的液体和瓶中之物交汇在一起，在她睁得浑圆的眼前打了个旋。
发不出声。
她很快发现，自己只剩下头颅这一个部位。
之后的日子里，她看见过平外观察着自己的自己，有很多人，面孔熟悉的本国人有，根本没见过的外国人也有。
还有，威廉。
威廉，这是怎么回事啊威廉！
她嘴唇不停张合，眼泪不停汇进瓶罐的液体里。
威廉，你回答我啊！
她最信任的威廉伯爵只是微笑，脱下白手帕，轻轻地摸着厚厚的玻璃瓶壁，像是在抚摸她脑袋一样轻柔。
瓶中的世界里，公主的记忆逐渐恢复，很多现在又忘记的记忆像春花，快速出现，停留短暂。
某一天里，威廉在所有白衣研究员的掌声中将她抱了出来。
她获得了自己的身躯，双手，双脚。
为什么，怎么回事？
大脑里是无数的疑问，但所有的疑问都被他这双人类的手所具有的体温吞没。
记忆就在这里，又一次中断，下一个记忆的开头，便是威廉扯断她右手的部分。
好痛，但好像又不会。
不对，果然很痛。
发觉睫毛被蹭了一下的公主仰头看去，陈参正低头看着她。
他粗糙的指尖挂着泪珠，公主用力吸了两下鼻子，轻声含糊说道：“失礼了”
陈参倒了一杯饮料放到她的唇边，她伸出舌头舔了两下，看起来像只小猫一样。
“会喝进气管里”
公主不停地眨巴眼睛，眼球水润不少，只可惜发红的眼眶没有变化。
“那就等到身体回来再喝吧”
话语像把锤子，将她脑袋被敲了一下。
公主抬头看去，陈参闭着眼睛一口将杯中饮料喝了一半，放在桌边。
“那、那杯是我的...”公主低声嘟囔。
“你不是不喝吗...”陈参撇撇嘴：“以后能喝了再请你喝吧”
刚才那个，不是口误？
“为什么...”
公主眉头拧成一团，目光咬上陈参。
“什么？”
“你的朋友已经说了没办法了吧？”
陈参左眼微眯，四十五度俯视公主：“他说了？”
“说了！肯定说了！”
“怎么说的？”
“夺回身躯绝对没有办法的！之类的...”
陈参歪头，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样：“他说的是普通人吧？”
“嗯？”
“你怎么样都不像普通人吧？”
好像的确是这样...
但这只是诡辩啊，公主心想，那群家伙受威廉指使，而且实力又不弱。
“该怎么办嘛！喂，怎么办嘛！”
公主的话语语调低沉，颇显出一股颓丧的气息，意外显得老成。
感觉像是个美少女版的亚心，陈参心想，原来漂亮女孩颓起来这么可爱的吗？
“总之，先按心爷的指示...”陈参翻开手机，开始在通讯录中寻找电话号码。
“他的指示？”
公主用力回想，却依旧不记得他除去让自己放弃外还给过什么指示。
“他不是让我去联系这个人吗？”陈参将手机凑到公主面前，亮着的屏幕上显示出‘江冰树’三字。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公主眼睛睁得大大，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不然没有必要那么强调吧”
陈参挠了挠脸，拨出电话。
“为什么非要这么提示啊！除了你之外我觉得谁都听不懂啊！”
公主咬牙切齿地说着，上下两排牙齿因激动，时不时磕到一起，发出声响。
“他就是这么个麻烦的家伙了，和他相处久了你也会听懂的”
但就算是没有许亚心的提示，陈参也不觉得会绝对没有办法。
那对帮了两人的双生子手上有手臂。
按他们的说法，在这个区域内，徐晃说话还是比较管事的，狐假虎威一下说不定能把手臂给忽悠过来。
电话那头传出嘟嘟的接线声。
桌上的公主吞咽口水，大脑好似失去理智一样的思考刚才的事情。
虽说是许亚心性格使然，但这般下来她总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一样。
可人家本来就没有必要帮我呀。
她心里这么想着，企图劝散自己的火气，但下一秒，意识就不由她控制的回忆起了别的东西。
威廉。
为什么你会这么对我呢？你明明是我最忠心的部下。
为什么呢？
越是思考，越是有莫名的火气在脑内燃烧，觉得牙齿痒痒，很想咬点什么东西出气。
电话迟迟不接，陈参一边嘟囔着“换电话了吗”一边回过头来，发觉公主正看着自己。
蓝色的眼眸既像是附上浅色的薄膜，又仿若褪了色，显成淡蓝，看不见人类应有的神采。
“公主？”
陈参凑近了些，公主如蓝色玻璃珠的瞳孔动了一下，嘴唇未张，只是轻轻的“嗯？”了一下。
“你怎么了？”
公主想开口说话，但两排牙齿一旦张开，牙龈处便有痕痒的感觉袭来。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是牙肉，不是牙根，而是顺着牙齿直通头颅内部深处的某一个地方，出现了痒的感觉。
好想...
“那个...”
公主的声音变得有些断续，句意还未突出、仅是两个短短的字眼出现，便让陈参皱了眉头。
这家伙话中颇有害羞的意思，但就算不是害羞，至少也是包含了某种感情。
可现在的她的表情却与那份心情匹配不上。此时的她好似附上无法露出表情的面具，颇带羞涩的话语没能传达在面孔上。
“你可以...君可让余...”
樱瓣颤动，口吐话语皆含少女心意，就在陈参听得后背发烫时，她冷若冰霜的面孔又能给他降温，让他维持冷静的平衡。
“咬一下吗？”
“嗯？”
陈参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句单音，桌子颤动，公主的头直接从桌上跃起，一把将只剩半杯的碳酸饮料震翻，张开小嘴露出白色牙齿朝他扑来。
柔软的触感先一步从陈参脖颈处出发直击大脑，接着，小小的刺痛袭来。
“喂，你找我吗？”
手机里发着响声，可陈参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