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暴风雨

作者:弦雪絮篆 更新时间:2018/8/4 14:30:01 字数:3041

知道安彩阳走了之后,我才发觉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现在只是和平常那样见不到面而已——我想要这么欺骗自己,但我的脑子毕竟不是个傻子,我还分得清能再见面和永不相见的区别。

在柴久面前我会尽量装得开心,但仿若心灵相连的我们两互相欺骗不了对方,一下就被她发现了。

但发现了又能如何呢?

我们接吻,用舌头和嘴唇相连,十指紧扣着,但这只是在加深我们的联系而已,并不是什么安慰人的手段。

她或许考虑过为我付出更多,但她也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我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紧密,紧密到什么都无法分离我们。

就连命运也无法分开我们了——我这样认为着。

安彩阳去世了,我们其他六人的联系也断了,后来我再去祭拜的时候也没怎么看到他们了。

无论是在那个挂着遗照的房间还是供牌位的设施,只要我心里难受的时候我都会去看看,柴久并不知道这件事,安家的伯父伯母每次看到我都会高兴一点,后来火化尸体的仪式我也去了。

尸体被送进高温的箱子里,安伯母嚎啕大哭,满脸皱纹的安伯父摘下眼镜,紧咬牙关的样子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们把骨灰和牌位请回了家里,让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她家里坐坐。

我本不该这么无耻,但我还是去了,和柴久一起去的。

伯母看见我和柴久非常的高兴,招呼着安彩阳的妹妹为我们上茶,当我看到她的妹妹的时候吓了一跳,除却过于内向和脸显幼之外,她与安彩阳长得十分相像。

我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三四个来回,实在提不起性质。

我意识到我想把她当成安彩阳的代替品,这是不行的,她就是她,安彩阳是安彩阳。

安彩阳已经回不来了。

我没有再去过安家,柴久也从来不问我这件事,她信任着我,包容着我的反复无常,因为她在我身边我才能撑过安彩阳离开后的那几天,那对我来说是最为昏暗而痛苦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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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

吃完饭养父忽然问我。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他一起出去了,小时候我也很害怕和他一起出去,因为总觉得他会把我丢在什么地方然后就自己走了,这种感觉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宁可腻在家里对着床和椅子发呆。

我们两个走了挺远的一段路,来到一个本地的公园里,有许多老人在凉亭里下棋,养父背着手慢慢走,我跟在身边没有说话。

“有没有想过去找亲生父母?”

养父忽然这么问让我有点难受,我觉得自己又要被丢掉了,所以连忙摇头,说:“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养父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推了推眼镜,缓缓说:“他们在这座城市里”

“我不打算去找他们”我急急忙忙说。

“可毕竟是亲生父母...”他盘腿坐在草地上,遥望着远处太阳落下:“回到他们身边去会比较好”

我摇头,也坐下了。

如果回到他们身边会比较好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被扔掉了。

“有些时候可能身不由己”养父看穿了我的想法,低声说:“经济上,疾病上,或者是其他的缘故之类的”

那生我出来做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他的解释都让我无法接受。

“算了,不提这个”他挠了挠头,说:“前段时间不是看你挺开心的,最近怎么了?”

我把安彩阳的事情提了一下,他沉默,粗糙的手拍着我的肩膀,低声说:“很可惜的事情,但只要活着就会遇到这种事情,要会调节”

“什么事?”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随口问。

“有人离开的事情”他说:“聚在一起的时光当然好,但也总会有要散场的时候...那高兴的事情呢?你交到女朋友了吗?”

“欸?”

“我听香叶说的,看到你和小女孩牵着手走”一把年纪的养父说到这些似乎还觉得不好意思那样:“怎么也不带回家来看看?”

“呀,她害羞嘛”

我把锅甩给柴久。

“听起来倒是很可爱的人,是同学?”

“是学妹”

“厉害啊”

太阳已经落山了,我们两人又回去了,走在路上他忽然冒出一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我一时语塞,他就又说:“这句话其实是‘你有没有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意思”

“是、是吗?”

“你对她是真心的吗?”

养父不像是会说这样的话的人,我还在考虑他是否有什么别的用意时,他就又说:“是真心的话,你就得付出以往都未曾付出的努力了,可能要考虑不愿意考虑的东西,可能要接受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可能要同意不愿同意的东西,要有这样的思想准备”

“什么意思...”

养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举了个我不怎么在乎的例子:“就比方说,你要结婚的话,需要双方家庭同意对吧?”

“...是吧”

“如果对方知道你是被领养的,会不会对你有看法?”

我愣了一下,最近似乎听柴久抱怨她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好像还没有见面就给他积累了不少坏印象。

“这只是一个例子,如果你是真心的,就要考虑更多的东西”

养父说着他与我从未见过的养母的事情,好一会后又轻笑着说:“要考虑得更周祥,更细致一点,是你自己选择她当你女朋友的,你就要好好对待她,总不能后来说一声选错了当做敷衍,对吧?”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鸟笼的钥匙,可我看着眼前又一次出现的分岔路口的幻象,一时间愣住了。

我是真心的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只有这件事我坚信是正确的,只有这件事情是不会错的。

“我是真心的”我说。

“那就好”他点头的样子十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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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聚到一起,陈衣也像是转了性般,我们四个人破天荒地坐在沙发上聊天,养父甚至还从桌子下翻出牌来打。

我想起了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懂,我也什么都没多想,只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了。

我们三人用童年时的暗号算计养父,他一头雾水地认栽,说着要喝点酒助兴,香叶姐姐连忙拦他,他也想起了家里没酒和以前曾经酒醉后打了我的事情,于是只能拿陈衣的碳酸饮料当做代替。

下棋也好,打牌也好,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看着电视机傻笑也好,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家人的时光。

自从我和养父聊过那一次之后,我们四人的关系破天荒的好了不少。

陈衣不在针对我,香叶姐姐对我更好了,养父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但我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变了。

我们终于,终于是家人了。

有一天我和柴久去了比较远的游乐场,那里的设施比我想象中的差很多,甚至连服务人员都像是被烈日烤化了一样没有生气,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两个人像傻了一样在这里头跑来跑去,在毫无体验感的游戏设施里凭借着抱怨和玩笑话度过快乐的一天。

回到家里,养父他们正在把大纸箱搬到客厅里,我也过去帮忙,他们以前也常这么做,把自己不要的没用的东西拿出来捐掉或者送掉,不过他们都知道我房间里没什么东西,所以我也就捐过什么。

“搬进我房间吗?”

我帮着陈衣把东西拿出来,他支支吾吾地道谢,我哈哈笑了几声后问,他就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这时养父才从帮着香叶姐姐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说:“直接放客厅就好了,晚一点会有人来拿”

我没怎么在意,东西也搬得差不多了我就回了房间一趟,晚一点的时候香叶姐姐来敲门,养父和陈衣也进来了,说是外头堆满东西没地方做,我们几人又是坐在地板上打牌和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衣说他准备复读了,准备糊弄香叶姐姐也继续读书,香叶姐姐十分厌恶地摇头,我和养父哈哈直笑。

他们很晚才回房间,我很快睡着了,第二天起得很早,我又出门和柴久去她新发现的步行街游玩,想起香叶姐姐似乎喜欢吃巧克力味的蛋糕,就和柴久一起选了一个。

我还以为能糊弄柴久去我家,谁知道这家伙害起羞来捶了我一拳就跑了,空留我一个人在家门口哈哈大笑。拧开门把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锁也像是被转开了一样,咔嚓一声,很多压在心头的东西都消失了。

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有了存在的意义的我,不再是没人要的了。

无需在为命运的不公而痛苦,纵使它施与我没有意义的痛苦,从我的身边夺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但它为我安排的与柴久的相遇,已经足够弥补它一切恶劣的玩笑。

彩阳已经不在了,这份痛苦让我常常胃疼得睡不着觉,我不会忘记这份痛苦,正因为有这份苦难在,我才会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

被切割的命运已经重新连上了——我如此坚信着推开了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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