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没有回到我家里。
我跟父亲说他需要时间考虑,父亲很伤心,伤心到连我心情不好都看不出来了。
哥哥和我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关系,母亲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一个哥哥,虽然难以接受,但她也知道不对的人是父亲而非我的哥哥。
是父亲在哥哥的母亲去世之后就抛弃了他。
我讨厌父亲,因为他不负责任我们才会这么痛苦。
养父也离开哥哥了,哥哥把他的房子卖掉了,我们有了一大笔钱,买了车票,我给母亲留了很短的信息后就走了。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但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去哪,所以辗转于各个城市。
说是挺简单的,但实际上我们经历了很多麻烦的事情,最后都熬了过来。
最终我们确定的地方是上龙仓,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地区,没有什么人,所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了。
没有多少人不等于没有人,考虑到我们当时的情况,我和哥哥都决定住在老旧的楼房里,然后他将我们两人的档案挂到一所不起眼的高中里。
我本来是很不同意这么做的,因为很快就会被父亲母亲发现,但是哥哥执意如此,我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开始察觉到,这样的日子绝非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他重新读了一年高三,在课余的时候还会去打工,而我也同样读起高一,但和班里的同学合不大来。
她们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要能当他的家人就够了。
就够了?
这是不够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天正下着雨,哥哥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所以我打算去他打工的地方找他的时候,忽然看见两三个邻居家的老太太和我打招呼,我同她们招手,她们笑眯眯的。
当天我和哥哥一同回来,她们几人坐在路边喝茶,看到我们又打招呼,我同样报以笑容回应。
“是刚搬来的情侣吗?”老太太说:“这地方可很少人来耶”
我依旧笑着,没有回应地同哥哥回到房子里。
我们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看着教科书,我写作业,老旧的房间里能听到楼上弹珠跌落的声音。
我意识到了,我和他都在极力避免和对方谈话。
这样才是正常的兄妹关系吧?
我记起以前朋友说过的,她家哥哥总是和她不对付,相互讨厌对方,就算并排坐着也总是嫌弃对方的各种缺点。
但是...如果我们能成为这种关系的话,我们就不会逃出来了。
那天夜里,我摸进他的房间里,他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侧躺,窄小的房间里只有呼吸声,我钻进他的被窝里,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我害怕他会忽然推开我,可我们两人静静地僵持着,在令人熟悉的安心的味道里,我们很快就睡着了。
我果然,还是不想和他成为兄妹。
第二天开始,我开始胡乱地称呼他了,有时候会“哥哥”“哥哥”的叫,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又会叫上一两句“陈参”“学长”。我不知道想和他发展成什么关系,我的脑子里还是很混乱。
我瞒着陈参和母亲联系了,刚打通她就很生气的骂我,要我回去,但我很快挂断了电话,等到一天之后我再打了电话给她,她还是很不冷静,以断绝关系的话来威胁我。
听着她的话我笑了,然后我把电话挂断了,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可能是因为老人家们之间把我们两人当作是闲话在聊天,我们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起初只是说同居的情侣。陈参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不会去反驳也懒得在意别人的话,我也不在意这些,相反,听到情侣二字,我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到了后来,兄妹同居的论调也开始扩散开来,甚至有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我们两人是从外地逃来的,事情像被浇了油的火焰,燃烧得更为猛烈,以至于邻居家的老太太都开始直接追问我和陈参的关系。
我开始厌烦了,当做闲话说我可以无所谓,但影响到了陈参的话...这么考虑着的某一天早晨,我在楼梯口和陈参分别,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围在我课桌边的人群不约而同回头看我,眼睛黑洞洞的,然后就像乌鸦一样散开。
我的桌子上被刻上了很多图案,也有用油性笔涂上的不堪入目的话语。不知道有谁嘻嘻在笑,我听到了“犯贱”、“转校生”、“拽什么拽”之类的用词,但我睁大眼睛看过去,却又一个张口的都没有。
啪的一声,教室门被一脚踹开,陈参眼睛里像藏了刀,泛着凶狠的光芒。
他一手牵着我的手腕,一边将我的桌子拖了出去,桌子桌脚和地面撞得轰隆隆直响,期间班内的很多同学都想阻拦他,但被他看上一眼,动手拦他的举动都做不出来了。
肥头大耳的教导主任事不关己的笑着,陈参还没说话她就要求如何如何的让我们冷静,会慢慢解决这个事情。门口围得黑压压一片,有我班里的,也有陈参班里的。
教导主任要求叫家长来学校,陈参要来电话,当真在打给谁的样子,然后便将电话换教导主任听,接着教导主任惊讶地看着我们两个,还打算劝说陈参什么,但我已经被陈参带出办公室了。
那天,我们的学籍从学校里头迁出去了,迁到了同时上龙仓的不知道哪一个学校。
我们也从那个破旧的房子里搬走了,不再租赁,而是直接用卖掉养父房子的钱买了套新的,一套虽然不大但是有两层的独立建筑。
我没有去上学,因为我一进到学校就觉得很难受,所以陈参委托学校帮我把学籍保管着,他好像确信我会去上学一样。我也很少出门,经常在客厅里等陈参回来。
他脑子里也有挺多鬼主意的,比方说某一天忽然给我介绍了个三十来岁的人说是他的网友,我们三人围在沙发边上随口聊天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人应该是干心理咨询之类的,因为问话的时候意图很明显。
被当成心理出问题了,虽然是我故意装出来的,但他这么简单就找了心理医生还是让我觉得不高兴。我在你心里这么脆弱吗!
不乖。
我心想着,赌气不理他两三天,后来倒是挺后悔的。
那时候的他又要去上高三的课,又在上龙仓主城区这边找了份兼职,忙得都快掉头发了我还这么对他,不过看到他因为我而紧张的样子,我就觉得他还是很在意我。超越了兄妹那样的在意我。
所以你肯定还是喜欢我的吧。
我依旧假装恐惧学校的模样,因为这个缘故,他会跟我聊很多话,有时候甚至觉得回到了以前的时候,我和他是学长学妹的关系,而不是什么亲兄妹。
学校的欺凌对我来说像是一个开关,我发觉我所害怕的、世人对我的指责也不过如此,根本不是我应该在乎的程度——所以,就算继续做情侣我也没关系。
但你是怎么想的呢?情侣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我考虑着陈参的事情,每天夜晚都睡不着觉,我能感觉到他也是这样,所以只能用学习和工作麻痹自己。
时间越过越快,我们都快熟悉了起床就能看见爱人而无法碰触对方的生活的某一天的下午,陈参回来了。
面无表情的他搀着一个同样面无表情,满身血污的男性走了进来。
我见过他一两次,他是我们的邻居,一个削瘦得很的男生,应该也是高中年纪才对。
“他叫许亚心”
陈参和我介绍的时候,眼里有种诡异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
而懒懒散散,浑身是伤的他窝在沙发里,目光缥缈地看着窗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的离家出走生活里忽然冒出了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