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亚心没有醒过来。
浅仓升一直守在他床边,陈参每天都来两次,坐一上午,坐一下午。他与浅仓升相视打招呼,接着就默默地看着床上的病人。
偶尔会有交流的时候。陈参听浅仓升说许亚心已经准备了很久,在他昏睡之后,找他居民卡时,浅仓升找到了许亚心留的一封信,上面说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让她不用担心。
这算不得是信的嘱咐写得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张便利贴,交代浅仓升起床后记得把冰箱里的菜热热,但最后“望你珍重”四个字格外沉重。
他会不会就这么醒不过来了?有一天下午,浅仓升这般问,陈参沉默,不是说他不想安慰浅仓升,而是他也很乱,乱得他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王凉月打过几次电话给陈参,先前是安慰,后来说徐晃催他回去上班,杨溪的事情还没处理。陈参联系了柳杏,本来还想联系梁商,可是不晓得为何一直联系不上。
柳杏说这件事情是徐晃指名要陈参处理,但她愿意私底下找人给他帮帮忙。
陈参每日看望许亚心的日子里,范绯和柳杏是来得比较勤的两位。
范绯经常给他和浅仓升带吃的,两个女孩子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陈参也常暗中拜托范绯拉浅仓升去逛逛,一般浅仓升被拖着拽着出病房后不久,柳杏就来了。
她和浅仓升没什么差别,就坐在那位置上,看着许亚心不说话,要是徐晃有什么事情吩咐她也就代为传达。有时候疲惫过头的时候,陈参总是把柳杏和躺在床上的许亚心看混了,毕竟两人总是伴着那张冷淡脸,长得不像,气质却是雷同。
半个月后,徐晃亲自打来电话,刚一开口便是嘲讽:“陈老大,你旷工旷得很勤快呀”
陈参很久没与自己这上司打嘴仗,也没心情,只是随口一答:“还得和部长多请几天假”
“为了什么?就守着一个植物人?”
陈参沉默,徐晃那头冷哼几声,口气越发强硬:“你别忘了,杨溪的事情还在等着你负责”
“我记得清楚。”陈参挂了电话。
柳杏也在场,听陈参语气不行,有些话想说,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只说今天要早些回去。陈参没有拦她,房间里就只剩沉睡的许亚心和陈参。
陈参看着显示心跳的仪器,长长叹了口气。
心爷,不是我说,你是真的厉害。
外头蝉鸣又起,陈参这才想起来,夏天已经早就来了,春天早就走了,很多事情必须他自己来做决定了。
晚上陈参联系了大家,第二天的中午,大家都聚到了陈参家里,各自坐在饭桌前,心事重重。
柴久在厨房忙活,范绯和小理去帮她的忙,小明仍同木人般无有表情,与她旁边的柳杏气质一致,周瑾坐立难安,同样做的不舒坦的还有米迦兹琪,她那对眼睛直勾勾盯着陈参,偶尔会瞥一眼做他身边的自家主子,她掩饰不住心中雀跃,金色的发丝小幅度地随着身体摇晃着。
从那个世界回来,薇雏丝也不管米迦兹琪再三劝阻,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大家,就连右手也不再遮掩,纸妖干干脆脆地放到一边去,任由右臂袖口空荡荡的。
菜上齐了,陈参递着碗筷,先行帮薇雏丝盛了碗汤。且不管周瑾怎么满头大汗地幻想着后宫修罗场剧情的展开,米迦兹琪倒是看得心里满意。
大家聚在一起十分热闹,有一张椅子空着,本来是给浅仓升留的,但她说还是想陪陪许亚心,所以陈参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没再纠缠,而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参放下了碗筷,将那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他面相所有人问出的问题全与许亚心有关。第一个是问大家和许亚心是什么关系,第二是问有没有同许亚心做过什么交易,第三是问许亚心有无交代什么事情。
陈参说这只是随口一问,若是涉及隐私则可不言。稍一沉默后,范绯先行回答她与许亚心交涉甚少,没有交易,没有交代。第二个回答的是柳杏,她说自己和许亚心是很久前认识,其他两个都是秘密,还不忘补上一句说“是隐私”。
有了这两个人开口,其他人说起话来也就方便多了,除却不在场的梁商,方诗音以及过世了的梅浣之外,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作了回答,就连小明和柴久也做了回答。
问来问去,最终与许亚心做过交易的人有小明和柴久,若是算上不在场的梁商的话一共是三个人,而他交代了话语的人有小理、柴久、薇雏丝与不在场的浅仓升四人。
大家的反应没有什么变化,但显然陈参的提问让饭局变得沉重了起来。作为不相干者的范绯和柴久尽可能地活跃饭桌上的气氛,众人也极力配合,可是仍然有种诡异的气氛绕着众人。
有件事情没有解决,夏天的阴霾还未散去。
吃罢饭后,有事情有工作的就先离开了,范绯本打算再待一会,但公司老板催她回去干活也就不得不走了,周瑾和柳杏也是有事,小明昏昏欲睡,陈参便借出自己房间,让小理带她上去休息,柴久泡茶,米迦兹琪像个保镖立在薇雏丝身后。
柴久奉茶,米迦兹琪受宠若惊,格外紧张地接过茶杯,陈参奉茶,薇雏丝缓了一缓,说了声谢谢后才接过。
微烫的茶水苦涩,但含在口中又慢慢变得甘甜,仿佛就应了苦尽甘来那句老话,世间事都是如此。
陈参送米迦兹琪和薇雏丝回家,少见地,米迦兹琪没有和之前那样气势汹汹锋芒外露,她只是慢上三四步,跟在自家主人与先前看不起的男人身后,保持着随时可以保护他们的状态。不晓得怎么回事,他醒来之后,米迦兹琪觉得自己看他要顺眼得多了。
送到家门口,薇雏丝也没和以往那般恋恋不舍,自然大方的与他告别,这却看得米迦兹琪有些慌张,自家主人莫非是已经放弃了陈参还是如何,但又不好问些什么,只能瞥一眼径自走入房间内的薇雏丝,遥望陈参越走越远的背影。
陈参走过许亚心的家门口,停了一下,伸手去碰门铃,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此时此刻,就如那方世界里陈参发现邻居家的薇雏丝那样,可是这栋房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陈参!”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喊了陈参一声,他循声望去,见得一个与自己岁数差不了多远的女生,她穿得庄重典雅,笑容里全透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陈参认出她的模样,心头跳了一下,但不过一两秒功夫,他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世间久别重逢,全是因缘际会,人之悲欢离合,往往转瞬之间,我晓得的呀心爷。
陈参坏心眼地按了那栋房子的门铃,心中暗想,我晓得的呀,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陈参如此唤那笑容满面的女生:香叶姐姐。